巨人休息

焦慮嗎？

對身邊的人，一觸就怒，壓抑心頭，什么也看不慣。

失眠。

多夢。

總是惴惴著，感到一種不安。

……

有的時候，我們只是太累了。

一個人感覺累了，心情自然低落，因為身體需要休息，而我們卻仍不知道。

街上走著，遇見一個巨人。

我好奇地問：為什么你肩膀上有一座山。

「是嗎？」他拖著腳步，慢慢停下，想了想，卻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會有了一座山。

巨人慢吞吞地說：「我記得只是幫人駝一點灰塵大小的行李啊。」

我說：「可這明明是一座山。到底有多少人拜托過你？」

「哦，」他想要撓撓頭，但根本抬不動手，于是嘆了一口氣，說：「似乎開始只有一個，后來就多了，但也不多吧。我走過來幾年了，好像過上一段時間，就有人來跟我說，有一些行李，請我幫忙。你知道我是一個巨人，這點東西，就像小指頭那么小，所以我從不拒絕。后來走在路上，還看到了一些人，很辛苦地走著，行李對他們來說，太重了，我就也拿過來，幫著他們背著。有時候，走上一陣兒，就可以還給原來的主人。可有的時候，原來的主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兒，我只好暫時幫他們存著。你看，這些行李，我一直以為很小，但沒想到它們已經變成了一座山。這是真的嗎？」

「真的。」我同情地看著這個大個子，雖然有那么魁梧有力的身軀，卻已被那遠遠超出他能力的大山，壓得駝了背，低了頭，沉沉得沒有一絲力氣。眼睛明明那么漂亮，還有著烏黑的光澤，可此刻卻瞇成了一條縫，仿佛連初升日頭的光，都覺得刺眼灼傷。

我說：「你怎么辦呢？大個子。休息一下嗎？」

「可還有人等著我去呢，行李總要送到地方，更何況我自己的行李也被壓在最下方，如果我不送別人的，我自己的又何時才能找出來呢？」

「要不先把別人卸在路旁？」

「是個好辦法。」巨人這樣說，但卻沒有這樣做，他竟然要繼續上路，帶著那山一樣的行李，一步一步地走。

我拉住他的手，說：「別走了！」

「嗯？」

「你會被徹底壓垮的，如果這是真的，你擔心的那些行李，又有什么人來繼續運送？你自己的行李，又該流落何方？你自己呢？你自己都壓垮了，你現在盤算掛念，不能放下的，又會怎樣呢？」

巨人思考著，并沒說話，他現在連說話都要積攢一番力氣，而剛才那番解釋，已經讓他更加虛弱。

「你想想。」我繼續拉著他的手，只能安慰，卻沒有任何辦法，來幫他卸下這些行李。他的行李，如果能有一個更有力的巨人，或許就能幫幫他。但這終究不是辦法，因為更有力的巨人，也永遠不能幫助所有人。總有一天，那個我們指望回來的巨人，會把自己壓垮。

「也許每個人都能扛起自己的行李就好了，就算還有人需要幫忙，也只是一個兩個，那樣的負擔，不會讓我們支撐不住。」

巨人看著我，眼里似乎要落淚，但那也許只是我的錯覺，那可能是陽光折射的晶瑩。「怎么辦？」

「讓自己的身體做決定，無論是放下，還是繼續，你相信自己的感覺，就可以。」我堅定地說。

「為什么我的力氣沒那么大？」

「不是。」我如此同情他的脆弱，因為這是一個巨人的脆弱，他不曾推卸，也不曾逃避，但他的行李太重了。

但我也沒辦法繼續解釋，更不能讓自己的安慰變成一種逃避，我們都只能看清自己的路，巨人也是一樣。

我背起自己的行李，最后說：「試試看，我休息得很好。」

巨人站在那里，格外孤獨，可影子依然筆直，仿佛是正要豎起的旗桿，準備繼續張揚自己的一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