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先生所見的一個人

看過之前，我並不驚訝世間有如此人；看過之後，反而有些躊躇了。為尊者諱，這樣的人，除了開頭的姓氏足以表現其人，所以要講出來，此外，也就沒有半個字，能夠說的了。所以，我讀罷之後，記住的是這個人，卻并沒有任何名字值得猜測。

大凡處於利益之中心，則所接納的人必多得不可勝數。其中有熟悉的，也有熟悉的人介紹而來，更有不知其名不知其人，也偏偏湊過來的。所以前人才說：「遇到可以說的人卻不說，就會失去可與說話的人；遇到不可說的人卻說了，就是說話冒失」。若要兩者都處理得妥當，不失人，也不失言，這是極難做到的。

蔡先生所見的這個女人，毫無疑問是在內心將這個世界看穿了，在她的眼中，一切無非是交換。而自己一無所有，則必須誇大其言，將一切能利用的都利用起來，這才能夠獲得自己所不具有的部分。或者說，她認為一切都不值錢——除了錢本身。因此，她直截了當，毫無掩飾，迅速掏出自己的本錢，而打算換取足夠的回報。

一切都成為交換的時候，那原本該珍視的，也就真的一錢不值了。

所以，她認為自己的身體是值得交換來什麽的，但在這種交換的態度下，身體反而近乎于一種麻煩，而不是誘惑。同樣，道聽途說來的種種流言，讓她得到了一種期待，並且將這種期待化作自己認為的資本，於是除了遇見騙子，也就只會遇見把她視為騙子的人了。

這讓我又想起那篇很有名的童話《老頭子總是對的》（又譯作「老頭子做的永遠不會錯」）。

有一天，老奶奶跟老爺爺說：                                 
 我們用那匹馬去換一些對我們有用的東西吧！                   
 老爺爺告訴老奶奶：可是我不知道該用馬去換什麼好。           
 但老奶奶說：沒關係，你決定就好，我相信你做的永遠不會錯！

沒人不喜歡這個故事的結尾，但在這無盡錯誤的交換過程中，這位顯得愚蠢無比的丈夫，仍然贏得了比賽。這不是因為他的錯誤，而是在於這老奶奶給出的最大信任：我相信你做的永遠不會錯！

那麽，當蔡先生所見的這個人，開始學會將這種欺騙和耍賴當作自己交換的法則時，她所期待的，又是什麽呢？

老頭子確實除了愚蠢之外，并沒有做過任何錯誤的事。而這個忽然登場，忽然開始交換的人，卻一直都在錯誤中，表現着自己的精明。我甚至能聽到她話語後的心聲——「別裝了，我知道就是這麽回事」「難道你們不就喜歡這個嗎？」「大導演啊！大明星啊！難道你不對我禮敬三分？」。

但最終的結局，卻讓人真是哭笑不得。因為開頭埋下的懸念，到了結尾忽然告訴了你謎底。然後這個對話的結束，竟然不會就此終結，一個個兜兜轉轉的遇見，到底會將這個人送往何方呢？我從不認為這種精明最終能換回來什麽，足以讓其得到成功的結局。但我也不認為，她就一定不會走向自己認定的成功。

但也有人如此說過：貨悖而入，貨悖而出。

如果在一條小路上，我們忽然取得了又快又好的成績，那我們的一生，就很難再回到大道上了。所以，沒有一個賭徒可以通過賭博發家致富，不是因為賭徒從來都輸，而是他一輩子都無法擺脫賭博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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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蔡先生是蔡瀾先生，這篇文章名為《哈爾濱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