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在海边

没有月，星星能看得更清楚。只是星星也不多，云雾似乎遮挡太多的光。我明白，自己一个人在海边，并不那么舒服。但一个人旅行，总不能要求太过如意。

我喜欢自己顺手搬来的躺椅，很简单的结构，但轻而结实，值得托付。

身体是一种负担，灵魂要求自由，但在这无边无际的浪潮声中，谁又肯舍弃唯一的伙伴？

夜晚本身就是一种减法。我试图想象，于是就能捕捉到在远古海岸边的那些呼吸。紧张，无法摆脱恐惧。但困倦、饥饿，还是疲惫，总有一样可以让我们睡去。我想，如果我的祖先也曾来到这片海的面前，大概不会认为自己是孤独的。

毕竟孤独是一种独特的感觉。那是失去家的孩子，才会有的感觉。当我们没有离家远行的念头，自然也就不会和自己的家分别。

我叹了一口气，生怕那所有的过往，再一次突袭我记忆的边界。于是就将眼神投向更远的海。一样的黑，一样的安静，一样的潮声呼啸，一样的无声无息。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海边，是会让人产生一种白天无法察觉的情绪。

或许情绪总是存在，只是需要某个契合，才能让我们听到。

难道你的身边没有鸟儿吗？可你有多久没听到鸟的鸣叫了？

难道你距离大海很远吗？

可你会下定决心，第二天早上就登上随便一辆火车，然后来到一片陌生的海吗？

我不会建议你这么做。因为我们的生命，无法仅仅通过冲动来改变。我所见过的世界，总是在一点一点改变，不会静止不会僵直，但也不会有一瞬间陵变为谷、谷化作陵的可能。人生总是在回头时，才能明白一切如风般迅疾；可在我们日复一日的劳作休息，却只会觉得一切如此缓慢，似乎什么都不会变动。

我在海边，一个人，但那远处有灯火，而灯火下一样有喧闹的人群。

我不是车马喧闹中，仍然心在远方的居士，我只是一个打算独自静静，得到片刻安歇的普通人。

这当然算不得什么成就，只是偶然间有了无所事事，什么也不做的自由。

我不会为了休息，才开始休息。也不会为了自由，大声疾呼只有。自然就不会在这片海的旁边，提醒自己——你，来到了一片海。

我坐在这里，仿佛是在自己的家，而那远方和眼前，都有一种对于自身的体认。

我能听到潮声，不会因为我来或不来，有什么不同。

而海所见到的我，也不会因为在或是不在，就多了少了什么不平。

我或许还是希望能够看到一轮满月的，毕竟谁没有听过《春江花月夜》的孤篇，谁不曾在古筝的曲调中，得到某种安慰呢？

可今日终究是不行的。月在地球的另一方，而我则在地球的海边。海上没有明月，可我所见的，又何止是一片静静不语的海。

在热闹时，感到孤独；在孤独时，则体会宁静；在宁静时，别过凄凉；在凄凉中，理解孤独。

如果你也经过海边，别忘了提醒我将要来的雨，因为我没有带伞，也不想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