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不知道

能夠直接說出「愛」這次的人，我是一定要敬而遠之。但有時避免不了，這也算是人生的無常，那就唯有坦然接受，然後忘記。

不過，對於這個詞本身的意義，我則沒有「遠」的想法，反而有一種親近。

就像在路邊走走，忽然看到一隻陌生的狗狗，沒有主人，獨自坐在樹邊。你沒有過去，但卻知道自己的心，似乎被它的乖巧可愛融化了。也可能只是一道久違的陽光，忽然在今天清晨，燦爛地照耀每日裏尋常的路。你忽然說：啊，這真是天氣非常好的一天。於是，就信心滿滿，整個人都開闊快活起來。

但這並不是有人直接對我說什麽，更不是我得到了什麽想不到的事物。

只是在一天天的生活之中，出現的一些事情，讓我能夠更深更近地發現自己的內心和身體，都在經歷着什麽。

向田邦子這樣的作家，儘管有不小的名氣，也有許多書迷劇迷，但對於不熟悉這個作家的人，她的名字仍然只是一個陌生的符號。

她寫的文字，也多是瑣碎而充滿回憶的家庭片段，裏面有父親，有母親，也有祖母和其他姐弟兄妹，更多還是她自己在回憶中，不斷排列回憶的那些生命成長的畫面。

而對於一個剛剛知道她的人來說，真正讓人難以忘記的，卻是她的結束。

編號B-2603的飛機，在空中解體，所有乘客全部罹難，而這是在1981年8月22日發生的一件慘事，也是包括我在內所不知道的一件事。在這些無辜的駕乘人員內，就有叫作向田邦子的一位作家，這時，她51歲。

一切的回憶，戛然而止，仿彿有什麽冥冥中的力量，不再肯留下她的過去，於是在那一天，一切就定格了下來。我們今日所見的文字，也就唯有文字，至於作者本人則從此只能通過那些文字，和她的讀者相見。

這是極為傷心的事情。

但僅僅在空難之六年前，她剛剛接受乳腺癌的治療，開刀後輸血，還染上了血清肝炎，并出現右手癱瘓。這些變故，讓她開始自己的隨筆生涯，也有了很多獨屬於自己的擔憂。她會在送機的時候，看着正爬升的飛機祈禱說：「但愿飛機不要墜落，如果一定要墜機 的話，也請在回程的時候」。那上面是她的母親，這是去香港的一次平常旅行。

就像向田邦子小學三年級得過的兒童肺結核，直到後來才能明白，那些傷痛給未來的她，會帶來怎樣的意義。只有感到了生命本身存在過，才會在生命之中，處處都能看見生命的影子，總會跟隨我們的每一天。

這也是為什麽，我們總會在看到什麽、聽到什麽的時候，纔會驚訝地發現：

啊，原來這樣。

是的。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不被我們所注意。而我們自己的心事，也同樣沉默在自己的生活之中。有時候，它們會像凍得蔫蔫的花苞，忽然就在第二天的陽光裏振奮起來，挺拔得好像昨晚從未發生過什麽。但有時候，花也會在不經意間，就錯過了一個季節，而這並無他人會知曉。就連自己，或許也是到了很晚很晚的時候，才能弄懂當初到底開始和結束了什麽。

「回憶就像是老鼠炮一樣，一旦點著了火，一下子在腳邊竄動，一下子又飛往難以捉摸的方向爆炸，嚇著了別人。」（向田邦子《老鼠炮》）

我為曾經嚇到了誰，而深深鞠躬，表示歉意；也為自己曾怎樣安慰那點着老鼠炮的人，而倍感自豪，常懷善意；也許我做不到，但我願意相信，這世界必然有這樣的人，也有這樣不畏風雨的人生，且一定如此，永遠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