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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一滴水

有一副非常有名氣的畫,屬於知道的都知道,不知道的,也很難瞭解的那種。

庫爾貝為什麽要畫The Origin of the World,有很多猜測,事實上我自己看過的不少於三個版本。

而在《Troisdîners avec Gambetta》這本书中,法国作家路德维克·哈利维(Ludovic Halévy)曾經記録了作者自己的回復,他說:「你们觉得这美……你们是对的……它是很美,你看,提香、韦罗内塞、拉斐尔,包括我自己,谁都没有画出过这么美的东西。」

但若是你真正看過,並不會認為它比那些大畫家們畫得更「美」。

與其說它很美,不如說它很直接。在攝影還不算便捷的年代,這實際上更像一副自拍照,再不藉助于神話,也不將場景擺設到異國——比如說土耳其后宮或浴室——更沒有任何道德方面的暗示,它非常赤裸地展示了一個女人的陰部所有細節。去除一切背景,包括模特自己的面容,就讓觀看者與畫作直接相對,絶不遮掩,更沒有任何羞澀的念頭。

因為題目很明確,這是世界的本源。

如果說之前的裸體畫作,要麽是在神話傳說中不斷變形,要麽就是在下流淫蕩中更加商業,這幅畫則十分坦白。我畫了,我認為這是世界本源,你儘管看着辦吧。

但要探究意義的衝動,往往會掩蓋這種自我的表達。

或者像某位評論家所說,一切小說在卡夫卡後發生改變,而畫作本身,同樣要經歷時代更替後的觀眾,不間斷地評頭論足。特別是在這種資訊發達的時代,大部分名作都很難成為一個人的收藏,更不用說是這樣足夠「嚇人哉」的作品。

在弗洛伊德建立自己那一套理論後,對於包括夢境在內的人類心裏,同樣有了一種新大陸的感覺。

楊照先生同樣提到一副超現實主義攝影代表作。

……拍的是女性的大腿,向上露出兩腿交接之處,兩腿合在一起,但露出了一點兒陰毛,陰毛上面有一滴水。……思考慾望的時候,慾望不可能用原來的形狀呈現。……慾望會變形,變形了之後反而更深刻……那滴水才是焦點,那滴水才是真正的慾望。呼應了慾望的壓抑,反射了被壓抑的慾望。(楊照《午夜十字路口夢見弗洛伊德》)

其實弗洛伊德被人廣泛接受,正在於其驚世駭俗的言論。可很尷尬的地方則是,科學家本身是要在懷疑中提出自己的論斷,并在現實中接受檢驗,然後不斷修正,不斷探求,但弗洛伊德卻不得不忍受,那些被自己所否定的觀點,僅因為其膽大異常而被讀者們記住。沒有人細讀弗洛伊德,但大家似乎都能談論兩句弗洛伊德的理論。

大家往往會問,這個有沒有用?或者這個好不好吃。沒有哪個人,會願意在面對一種新技術的時候,打破砂鍋問到底地去真正理解這技術背後的研究。這就像我們面對任何一種打着科學包裝的騙術,往往很容易就在一些新名詞的混搭中,得到一種科學的錯覺。但實際上,如果我們深入去分析這些被灌輸的宣傳,則往往發現其空洞無物,邏輯混亂。

但騙子仍然得手了。

這就值得讓人深思。

我們所喜歡的意義到底和實物有着什麽樣的聯繫。當世界本源這幅畫作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為什麽一定要從中找到各種意義,來對它進行講解呢?

正如我們走進藝術館,在一座裸體大理石像前觀看,這其中所發生的美感,究竟有着什麽樣的心理變化。這種變化,又如何讓我們與街頭銅像被摩拭發亮的生殖器,相區分呢?難道只因為,我們走進藝術館必須花費精力,支付金錢,并儘量保持安靜;而在一條商業街上,我們大可以嘻嘻哈哈,你推我,我推你地,戲謔地都摸上一把,然後讓這份隱匿的情慾,不知什麽時候冒出來,刺激我們的夢,繼續變形摺疊?

事實上,我不認為一個人在面對那樣一副大膽的畫作,第一感覺是藝術。恰恰相反,我認為,看到它的瞬間,第一感覺是遭到冒犯,恐怕才是普通人的直感。但弗洛伊德們給了我們靈感,這就像是古代畫家們不得不讓身邊的模特,穿上希臘神靈的服飾,或者成為土耳其淫靡印象的樣板,弗洛伊德也讓這所有現代藝術,得到了某種詮釋或者掩飾。

慾望本身總是直接,但正因為這種「直接」無法釋放,纔會讓慾望變成了一種情色的暗示。正如上面所說的那副超現實主義攝影作品,重要的不是袒露,而是摸索尋覓,進而在一滴水中看到世界的本源。

於是,我們大可以明白,這幅庫爾貝的畫作,也許可以帶着畫家本人最大的夢境,但卻不適合成為我們自己的夢。我們之所以感到冒犯,正是因為我們和畫作原型本身,並無任何能夠感知的交往。所以,當畫家畫出了這樣一幅畫的時候,我們只能感到某種窺探時的驚恐,以及驚恐過後,忍不住的好奇。

文字的淫蕩想象,永遠超過攝影本身真實帶來的衝擊。我們的夢,也遠比我們自身,更懂得自己的需要。

反駁正在於此,弗洛伊德懂得自己,但他並不能懂得自己的患者,更不可能代替我們每個人,來解釋一個個奇特的夢境。偵探可以在小說最後告訴我們一切發生過的現實,但證據永遠無法代表一切。正如卷宗可以將一個人的一生,納入幾頁紙,幾張證明原件,但這個人會與這份歷史相稱嗎?

有一個經典的心理問題,是這樣問的:若是我們的細胞每天都在生老死去,那麽隨着新的細胞替代舊的細胞,我們一段日子後,身體便發生了一次更新換代,那麽未來的我們,還是「我們」嗎?如果是,為什麽?如果不是,又為什麽?

這種問題并沒有一種很真切的回答,而我們選擇自己的解釋,也正是在表達自己這一獨特的存在。或者說,無論我們怎樣說,當我們回答的時候,也就證明這個「我」是存在的。相信什麽的意義,對於個人更加重要,但對於人類這一群體來說,存在才是更重要的一件事。

最後要說的,就是聽到的一個新聞。某位行為藝術家在2014年,于巴黎的奥赛博物馆模仿了這一畫作,并拍下視頻。她穿着金色短裙,坐在畫前,分开大腿,露出阴部。這樣的舉動並非首次,事實上她解釋自己曾經在一個月前就已模仿過,並且拍下照片。

我關注的事情是她的解釋。

解釋很有藝術味道,她自己也明白這種行為,如果喪失了解釋,也就變為一種裸露癖。

記得桑貝曾經畫過一幅漫畫,裏面的人面對某家博物館內,承接天棚漏水的水桶,不得不陷入兩難:無論如何詢問藝術館工作人員,他都不得不成為別人嘲笑的對象。

我們面對庫爾貝,面對後面的模仿者,同樣如此。

你到底站在藝術館的裸體畫像前看了什麽?

鬼知道。

但我們可以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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