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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與不相干

昆德拉這樣的作家,並不需要誰來評判,他們的作品就是自己最好的紀念。但我還是要引用他的一句話:

他們讓我明白了一件事,那裏的生活什麽面向都有,那裏有淚水也有玩笑,有恐怖也有溫柔。為了對自己生命的愛,他們抵抗着,不願被變成傳奇,變成不幸的雕像,變成黑色納粹之書的檔案。

這句話來自昆德拉的一篇短文《遺忘荀白克》。講的是昆德拉遇到一對青少年時期在納粹集中營度過的猶太夫婦,因為不知如何對待他們,昆德拉的態度便猶豫不定,左右搖擺,但這對夫婦并沒有覺得得到尊重,反而有些生氣,這讓他明白了上述道理。

真正的同情,並不是聽聽受害人的哭訴,然後在眼淚中得到一種道德上的滿足。

事實上,同情並不能居高臨下,更非糾結過去。安慰是讓另一個和我們一樣的人,知道這個世界,還是值得相信,

孩子們真誠,沒有虛假,不怕說真話,但我們怕人家說我們落後,便準備出賣我們最珍貴的東西,稱讚我們厭惡的東西,符合我們不理解的東西。

越是長大,我們便越喜歡孩子的真誠。這種真誠來自於還沒有經歷世事的單純,也來自於人類最初的那顆本來之心。所以,當我們有一天,忽然發現孩子也一樣不夠善良的時候,就會陷入莫大的困惑和恐懼之中。這就像是天地塌陷了一般,因為我們沒法子將自己的信任,找到一個堅固的錨點,而這會讓我們原本就破碎的小船,連一個可以停靠的港灣都消失了。

孟子說人性本善,荀子說人性本惡,還有人折衷為不善不惡,或者善惡交雜……所有人都有自己的觀點,並且要去論證別人的錯誤,到了現代也是如此,只是論斷的證明又加上各種新生的學科,以及看起來就很科學的實驗。

只是,我覺得,孟子的說法並不是要真去證明,而是讓我們去相信。人性的本質並不可以證明,而只能相信。當一個人相信人性本善,那隨後的一些,便都從這個基點出發,無論是處世為人,還是政治經濟,都在圍繞着人之初這個中心旋轉,不會脫離開一個向善的軌道。與其說是我們相信孟子的說法更具說服力,或者還是相信荀子的批判更有邏輯性,都是一種表面上的原因。真正的解釋來自於我們自己。

正因如此,當我一次次回到孟子的文字中,一次次地回想起當時動蕩不安,滿是殺戮的社會,便不能不感嘆孟子依然堅持人性本善的那顆心。

如果你讀過當時的歷史,你便能明白,這不僅僅是一種勇氣,更是對於這個世界以及這個世界上的人,所具有的那種愛。

仁者愛人,並不是簡單地做做好事,真正成為一個仁者,首先就是需要有一種相信世界是美和善的心。

這也是為什麽昆德拉開始窘迫不安,之後卻變得了悟的原因所在。

沒人要去遺忘集中營的慘烈痛苦,也沒人會喪失對於屠殺和劊子手的正義之心,但對於每個活下來的人,還是我們沒經歷過集中營的人來說,最好的不是記住仇恨,反而是在仇恨中,更能明白真誠善良的重要,相信善才是一個人最開始的地方。

反抗往往表現在仇恨的激發上,可仇恨永遠不能代替愛的持久,真的堅定。明末的時候,遼東的漢人經歷了一次努爾哈赤的大屠殺,近乎滅種,這是從努爾哈赤起兵開始便不斷發生的現實,也讓無數遼東漢人選擇投奔東江毛文龍,或者浮海入關,逃離本土。這時候明朝中樞產生了一種觀點,那就是用遼人守遼土,徵兆這些具有復仇意志的遼人來對抗屠殺者,毛文龍的東江鎮里更是擁有不少這樣的將領。

明朝的這個政策最終失敗了,原因很多,但在最後階段,東江鎮的餘部卻成為了原本大仇的第一批具備戰鬥力的漢族八旗,這不禁讓人反思起當初的選擇。

仇恨總會在現實和暴力鎮壓下消失,或者扭曲,乃至有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但對於正義和善良的本性,卻很難消失。當一個政權的末年,人們又開始反抗的時候,一些人會說這是仇恨的結果,但我依然覺得,這是人類本身對於公平正義和仁愛的本性使然。

這就像廝殺的雙方都高舉上帝的旗幟,或者彼此相譏的僧侶,都信奉佛祖。即使是那些不相信正義的人,也不得不高舉起正義的旗幟,那黑暗最終會消失的未來,並不是一種虛幻的飄渺煙雲。

正如詹姆斯.C.斯科特的書名,弱者的反抗並不是有組織,也不是有什麽明確的概念,但這種反抗卻無法控制,更不可能被禁絶。這就像被掩埋壓制的野草,它枯萎,它死去,它消失,但一塊土地消失了,另一塊土地仍會長成,這一次被壓死了,另一次卻會鑽出。甚至於連石頭自己也開始粉碎,化作可以滋養萬物的泥土,因為我們需要的,就是一種正義。

當年兇狠打人殺人的年輕人,進入到老年,一樣白髮蒼蒼,一樣希望得到人們的關懷和愛。莫言曾經記得自己的母親,是如何被一個強力者無情追趕,摔倒,感到絶望。當莫言長大後,又遇到當年那個施暴者,想要用年輕有力的拳頭回擊他的時候,當年的受害者——母親卻攔住了他,說:孩子,他不是當年那個人。

莫言沒有認錯,而母親說得也很對。

我從不提倡無原則的寬恕,更不會慫恿受害人去寬恕,正義不是原諒,原諒也不是正義。

但母親的心中有着沒有被絶望所磨滅的美和信。

今天舉起槍口的士兵,明天也會老去,而他們的子孫,仍然會生活在這片土地。下令者當然有自己的權衡,可他們也一樣要面對這樣的事實,殺戮永遠解決不了問題,仇恨只會帶來更大的仇恨。

這也是戰爭、軍隊是非理性,且反人性存在的原因所在。暴力成為談判的最終選項,正因為一個具體的人是相信暴力可以讓人屈服,從而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個遊蕩在市場上的混混流氓,最終成為控制市場的極道人物,他一樣要建立一套秩序,這種秩序絶不會鼓勵他的手下也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破壞,關二哥的道義成為不講求道義者的信條,你覺得這是一種可笑的撇清,還是人性本善的證明呢?

沒有人認為自己是邪惡的一方,即使那些大屠殺的發動者,一樣有着自己的正義,只是這種正義死板僵硬,崇高偉大,卻一點也沒有人情味——我們要警惕這種正義,正如我們要警惕所有屠殺的可能。

在俄羅斯的作品中,我現在最喜愛的便是普希金和契訶夫的天真,他們不侈談人類的最終目標和他們自身的解放。……普希金和契訶夫潛心於具體的藝術活動,在活動中默默地度過自己的一聲,與別人毫不相干……(《日瓦戈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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