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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說得真誠,讀的真誠

不喜歡將這個話題納入到流行的風潮中,所以給出這樣一個摘要。

最近才知道李娟有一次電視訪談,剛剛有時間找到,又有時間看完。怎麽說呢?看完後,雖然是剪輯後的版本,但仍讓我發現,即使看完了她所有已出版的文字,依然對她所知不多。更不用說,有一些書,其實是囫圇吞棗,一掠而過。

那些因為文字而產生的印象,揉雜着某些當時就知道的傳聞,在我的心里,創造出一個並不等同于真實李娟的形象。換句話說,我喜歡的是作品,然後延伸而成的作者,卻並非是真正的作者本人。如今看到這個訪談,我既發現自己猜測的正確,也感到一些當時根本想不到的驚訝,但無論是哪一種情緒,都并沒有改變我的看法。

這大概是因為李娟寫得很真誠,而我讀的時候,也一樣真誠。

<先要生活下去>

訪談中用天生的作家來概括李娟的早年生活,而這也是李娟說的原話。是不是看起來很狂妄,但一定要真正聽聽李娟是如何說的,才能明白她用這個詞彙來描述自己,是一種怎樣的曲折微妙。

直到商業化的報紙興起,寫作者才有可能將自己的文字化為金錢,然後獲得經濟上的獨立,而不再需要依附于某種權貴的恩賜,或者顛沛流離地遊蕩在一個又一個集市。當然,重點不是報刊這些渠道本身,而是終於有了一個平臺,可以將作者和讀者聯繫到一起。

這也離不開印刷術、造紙術以及交通方式的革新,因為人類早在洞穴中生活時,就已喜歡聽故事,但可以讓故事變為生活中的消費品,卻一定要等到各方面條件具備之後。

李娟之所以描繪自己是一個作家,並非將作者看作一個高大上的職業,就像後來她出了書之後,因此得以被收納進宣傳部,這是作家的名氣帶來的附屬品,可這不能定義作者本身。

作家,絶大部分時間都和無所事事,不務正業,吹牛……聯繫在一起。正如李娟對自己母親話語的講述,在看不見任何實實在在的東西時,寫作以及寫出來的作品,都只是一種虛的東西。

那麽對於任何一個有心寫作的人來說,作家這個身份,並不能幫助他獲得生活經濟上的獨立,而這才是李娟為什麽用天生作家來描述自己生活的根源所在。這種天生,更近乎命中注定,或者說是那句用爛的俗語,關上一扇門,還開了一扇窗。

聽她的講述,你只有等到在一次偶然的停頓中,突然知道這段生活的明確時間,你才發現她經歷的複雜性,讓你一時忽略掉了她的年紀。

是的,她捲起鋪蓋回到家中,因此讓外婆、母親憂慮無比的時候,還是一個稚嫩的年齡。而她懷揣一位朋友給的五塊錢再加一張毯子,去找雜誌社的時候,還是一個讓劉亮程懷疑的年齡,而她回到鄉野,成為一個能做不錯夥計的裁縫,那也是一個劈不動柴的年齡。

此時訪談中的李娟,你在面容中,很難找到少女那種特有的稚嫩青澀,唯有那時不時的笑,感到窘迫,或者難過時那種說啊說啊,卻讓聽者一直擔心下一秒就會停下,或哭出來的時,你纔會體察到那依然年輕的躍動。

順便標註一下,她出生於1979年,按照網絡上搜到的記録,她真正開始寫作的時間是1999年。但她生活的改變,還是從第一次正式發表(按照訪談所述,是劉亮程帶到北京代為投稿,同時帶去的還有一批新疆作家的稿件,這是劉亮程的想法),最重要的是出書。

能夠出書,意味着什麽,想必大家都明白。它意味着一位作家驗證了自己寫作的力量,她可以依靠文字來換錢,取得生活和經濟上的獨立了。這非常重要,但也無比艱難。這也是在劇本寫作中,經常能看到的建議,如果僅僅是自娛自樂,那隨便你寫什麽,怎麽寫,可要是打算成為一名真正的作家,那就將你的作品投出去,無論是出版社,還是大的經紀人。讓人們不是因為親戚朋友的身份來包容你,也不必因為社交上的禮貌而敷衍你,貨真價實,真刀真槍,就看那些陌生人是不是會買賬。

作者要獲得作者這個正式的身份,總要經歷這麽一遭。

李娟的幸與不幸,都出自這裏,這也是一個普通的中國底層人的某種出路。

在她的敘述中,雖然提及到的不多,但仍然會聽到一些相似年紀的同齡人,他們又在走着什麽路。

讀書是最大的改變命運途徑,這是一種社會共識,而這種共識的形成恰恰與上世紀那段狂飆突進的歲月相關,是現實中的經濟反饋造就了這一共識,而不是人們擁有足夠的認識,理解了知識本身的意義。但任何時代都是如此,功利化的學習和求知,最終將會在穩定的生活中,一代代慢慢積累,最終形成一種文明安定的社會。

但很多人走不完這條路,包括李娟也是如此。為什麽,這篇文字就不細細分析了,因為它太過複雜,並不是簡單的幾句就可以概括出來。

還有一些人,他們進入了工廠,不是作為主人,而是打工仔、廠妹。稱呼的貶義,已經說明了這種生活的卑微。還有一些人則是成為一些機構內的螺絲,或者生活流水綫上的耗件。當然,也有如李娟的選擇,回到了鄉野家中。這是李娟的媽媽所曾經經受過的生活,只要能賺錢,吃什麽苦都不怕——但這種苦,並不被這位媽媽的媽媽——李娟的外婆所接受。

<鄉土是細節和個人的感受>

李娟對外婆的感情更依戀,她在訪談中一一述說了外婆的力量,可以在80多歲的年紀,劈開劈柴,可以因為自己的高壽而得到牧民的認可和敬愛。

訪談中,她說了一個細節。當她無力劈柴,只能讓外婆去干這個活兒的時候,一位騎馬的哈薩克牧民特別生氣地斥責了年輕的李娟,然後下馬幫助外婆劈好柴。

李娟重複了兩次,他們特別敬重老年人,對於高壽的人,總覺得是有一種上天的意旨。很多人選擇去李娟家的小賣部,只是為了看看李娟的外婆,然後沾沾長壽之人的福氣。

這就是李娟的道德認知,她不會因為受到沒來由的斥責而感到生氣委屈,反而在這種斥責中,看到了一種樸素的道德認知。這是和新疆的大,同樣構建了李娟作品的因素。

李娟提到了年幼時候,去往四川暫住,然後又回到新疆的經歷。這種經歷很難得,因為大部分人的童年,都只會在本地度過,即使現在旅遊很發達,但這種發達所帶來的另一個壞處,就是讓我們喪失了對自己身處鄉土的感知。就如母語一樣,在幼兒時,同時接受兩種語言的教育,將會造成困難的混淆。而若是在母語的懷抱中,突然聽到不同的語言,既認知了這種差異,又沒有改變對故鄉的感受,這才讓人有一種更深刻的鄉土認識。

四川和新疆一定是不同的,連吃麵都有不同,李娟笑着說起那時候,給小夥伴講述新疆吃麵,不用擔心當天吃不了,就會坨掉——因為四川的麵很多是堿水面。

故鄉來自細節,來自非常具體扎實的個人化認知,大而化之的東西,永遠只會給我們一個概念,卻不能讓我們真正地愛,或者恨。

海涅曾寫過一首詩:

Doch sie, die mich am meisten
Gequält, geärgert, betrübt,
Die hat mich nie gehasset,
Und hat mich nie geliebt.

這是最後一個段落,整首詩的標題是:他們使我苦惱。我用馮至先生的譯本:

可是她,她最使我
苦惱、氣憤和悲哀,
她從來對我沒有恨
也從來對我沒有愛

<總要有不同困難需要面對>

李娟的早年生活,並不如同她的文字。文字是具有魔力的,它可以在作者的語調中,改變那些更原始的生活,讓它們變得柔和,或是增加睿智的光彩,甚至可以隨意拉近拉遠,刪除合併。讀者讀到的是李娟,卻並非全部的李娟。正如我們看唐詩,李白杜甫王維……大詩人們代表了盛唐,卻不能代替盛唐。

我們喜愛李娟,並非喜歡她這個人的全部,而只是喜歡她所傳達出的李娟。這個李娟是真誠的,但她是隔着一層文字的。就像狄更斯成為了英國的文化遺產,但有哪位《霧都孤兒》影視劇的劇迷會去刻意翻看他的傳記,而那些紀念這個,又紀念那個的活動,會去公開、猜測、推演他那些遭到時人詬病的選擇嗎?比如說,我看的那本傳記的作者,就頗有興趣地探討狄更斯的心理,並將之歸併到他個人的深層次心理疾病上。

李娟得到了讀者的喜愛,但她也開始走向了屏幕,要走到聚光燈下不容易,但要拒絶站在聚光燈下,同樣不容易,甚至需要的是更大的力量。這讓人想起巴金臨終前的生活,對於他來說,到底該怎麽選擇,外人不能懸測,但這種生活終歸是痛苦的。是吧?在很多時間很多場合,我們每個人的生命,卻不屬於我們自己。

煽情和渲染,並不意味着一定虛假,除了那種惡意的羅織構陷,你完全可以把這種過於宣泄的感情,視作人生的一段青春時光。

我們心理奔涌出巨量的愛,也噴涌出巨量恨,正如火山,既有能殺死人的毒氣熱火熔漿,也可以有大量的礦產、肥沃的土壤,美麗奇異的景觀。

但終有一天,我們會回復平靜。李娟對於當時在作品上的爭執,有了更多認知,當時很有自信,現在也很有自信——這也是一個天生寫作者的自我認知。你沒辦法不自信,我從她述說中讀出的就是這個。

<你可以喜歡你的李娟>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解讀,只是喜歡作品的人很幸福,願意進一步瞭解作者的,也很幸福。大千世界,我們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悲傷、喜悅,憂愁、傷感,憤怒、恐懼,傷心,快活。無論哪一組詞,正符合你的生活,你總要有時間的推移變化,帶着我們每個人,一點點走向人生的終點。

李娟寫的作品,很多是給人快樂的,但也有一些很沉重。只是這種沉重,從來不會成為她反復描摹的重點,而是被推遠,被擴大,於是一些本來沉重的悲哀,便得到了稀釋。稀釋不是忘卻,而是一種人生的認知,開始時,只是一種逃避,後來則變為達觀。

樂觀的人值得人們喜愛,但樂觀從來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真有天生的樂天派嗎?我很懷疑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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