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後】小王子 ︳安東尼．聖-修伯里

那我就不會跟他談蟒蛇、原始森林或星星。我就投他的所好，跟他談橋牌，談高爾夫球，談政治，談領帶。那位大人就會很高興結識了這麼一個通情達理的人。     《小王子．第一章》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飛行員。在他六歲那年，曾經在一本講述原始森林的《真實故事》中，看到一張大蟒蛇吞下一頭猛獸的繪圖。在得知大蟒蛇在吞下獵物的瞬間，原來是不經嘴嚼，而直接動彈不得的好待六個月來消化的驚人消息後，便隨即引伸創作出人生的第一張畫作—作品一號，精要地以簡單的線條來描畫大蟒蛇脹鼓鼓的外觀，好讓大人明白大蟒蛇的可怕之處。奈何，大人卻看不出作品一號的究竟，以為畫的只是一頂帽子而已。

於是，為了好讓大人能更容易理解，這次飛行員選擇直白地把大蟒蛇肚子裡正在消化的大象也詳細刻畫，是為作品二號。可是，大人卻開始規勸他不要再浪費時間來畫甚麼大蟒蛇與牠的肚子，而理應關心地理、歷史及算術等正經之事。如是，經歷作品一號和二號的打擊和誤解後，小小飛行員從此放棄繪畫的夢想，同時亦收起與世界分享大蟒蛇與牠的肚子的想法。直至長大後，因一次飛行意外而遇上小王子而改變 —

時間來到了六年前，飛行員與小王子相遇的瞬間：

毫無預警的緊急迫降於杳無人煙的撒哈拉沙漠，飛行員獨自面對艱巨的飛機引擎修復工作，在飲用水只夠支撐八天的有限生存環境下，無助地渡過了第一個遇險的晚上。

「請你……幫我畫一隻綿羊！」。天剛亮時，一把小聲音輕輕的把飛行員喚醒。他揉一揉眼睛，發現眼前出現了一位精緻玲瓏的小人兒，正不慌不忙地請求飛行員為他畫上一隻綿羊。此刻的飛行員既驚訝又好奇，心想這樣的一個小男孩為何會在如此杳無人煙的沙漠中出現。「請你……幫我畫一隻綿羊……」，當小人兒再度請求時，飛行員著實難以在一息間釐清眼前境況，只好從口袋中拿出紙筆，順從對方的莫名要求。但一想到自己只學過地理、歷史、算術和文法，而不會畫畫後，心裡又卻了一步。「沒關係的，幫我畫一隻綿羊。」，飛行員沒好氣地為他先行畫上那張罕有的童年畫作：蟒蛇的外觀，方便以此來說明自己不會繪畫的事實。

「不對！不對！我要的不是大蟒蛇肚裡裝一隻象。蟒蛇很危險，大象太笨重。我住的地方很小。我要的是一隻綿羊。給我畫隻綿羊。」                       《小王子．第二章》

飛行員沒料到對方竟能解讀作品一號的背後心思，不禁暗自驚詫。隨後便正式著手為小人兒畫上一隻又一隻綿羊。經過病羊、牡羊和老羊，這三幅畫作亦被一一打回票後，飛行員的耐性耗盡，最後選擇敷衍了事地為小人兒畫上一個箱子，並告訴他所需要的小綿羊就在箱子的裡頭。意想不到的卻是，小人兒竟對這張畫作非常滿意，並開始仔細打量箱子裡頭的小綿羊説：「這隻羊需要吃很多草嗎？」、「也不算很小 …… 咦，牠睡著了 ……」。

就是這麼的一個偶然，小王子如此誤打誤撞地闖進了飛行員的生命裡。

相信任何一個大人也能輕易看穿那所謂箱子裡頭的綿羊，只是飛行員為著打發對方而略施的小技。然而，小王子卻堅信不疑地相信箱子裡頭綿羊的真實存在，是信任與不著邊際的幻想，促使小王子能從寥寥線條的箱子，透視出綿羊的存在；從蟒蛇的外觀察覺到被覆蓋的大象，領會蟒蛇的可怕。我們也曾經擁有如此清澈無染的眼睛，卻總在成長的過程中失去，每一個大人都曾是孩子（但很少人記得）。

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小王子的那顆星是「行星Ｂ６１２」。
這個星球只有在１９０９年從望遠鏡中，被一位土耳其天文學家觀察到一次。他將這項發現在一個國際天文學會議中詳細發表。但是沒有人相信，因為當時他穿的是土耳其服。大人就是這個樣子‥‥‥１９２０年，這位土耳其天文學家穿著優雅的西服重新發表報告，這次他贏得所有人的認同。                                                 《小王子．第四章》

你要是對大人說：「我看到一棟很漂亮的紅磚房子，窗前開滿天竺葵，屋頂上有白鴿子……」他們完全無法想像。你一定要說：「我看到一棟價值十萬法郎的房子。」，這下他們就會大叫：「好美呀……！」。為了取信於酷愛數字的大人，飛行員捨棄了以童話的方式來描述小王子所居住的星球環境，私自對號入座地以「行星Ｂ６１２」來為小王子的星球命名。然而，當存在的證明只僅僅成為一組數字，概括了一切生活的痕跡。那麼，那朵星球上獨一無二的，那朵為小王子所鍾愛牽掛的玫瑰亦將不復存在。

我的朋友從不做說明。他也許以為我跟他一樣。不幸的是，我沒有辦法從箱子外面就看到綿羊。我大概也有點像大人了。我一定是老了。                     《小王子．第四章》

這是一個有關於小王子第一次和最後一次出走的故事。

一顆偶爾出現的玫瑰種子，劃破小王子星球上固有的寧靜，為小王子向來規律而平淡的生活帶來一絲衝擊。有別於一般朝生晚死的單片花瓣花朵，唯獨這朵在日出初昇之際而綻放的玫瑰，是如此楚楚動人，惹小王子憐愛傾心。然而，玫瑰是美麗而帶刺。花兒透過日常肆意刁難來驗證對方心意的行為亦同樣教人折磨，終令小王子萌生出走的念頭。

「是啊，我愛你」。在那個離別的早晨，花兒罕有坦白地承認自己對小王子的愛意。過往的無理放肆，只為渴望得到對方的關注和重視。可惜，這份口不對心的柔情卻教彼此難過，走到終點。在離別的一刻，玫瑰為小王子送上最後的溫柔，天真的展示自己僅有的四根尖刺，以證明自己具備足夠的能力去保護自己，好讓愛人沒牽沒掛的安心出走闖蕩。

「那時候我什麼都沒懂！我應該看她做的，而不是聽她說的。她帶給我芳香，帶給我光亮。我不應該逃跑的！我應該猜到她那些小小伎倆後面的柔情。花朵是如此心口不一！我那時太年輕，不懂得怎麼去愛她。」                                    《小王子．第八章》

告別故鄉，小王子正式踏上路途，遊訪不同星球，盼望藉著出走的機會結識到更多朋友，順道找個工作，長些見聞：

• 威嚴專制的善良國王。擁有統治宇宙萬物的絕對權力，卻不曾擁有一個真正歸屬於自己的子 民。為了挽留小王子而用上各種冠冕堂皇的賞賜和利誘，卻始終不願捨棄尊嚴，承認自己內心的寂寞與空虛；

• 愛虛榮的人。「你就讓我高興一下，祟拜我吧！」，哪怕星球上只得自己一人，亦妄想被眾人仰慕和追捧，成為世上最俊美，最優秀的人；

• 與空酒瓶及未開酒瓶共存的酒鬼，落入沉淪酒精以逃避酗酒恥辱的無限循環；

• 自命只幹正經之事的生意人。企圖成為擁有星星的第一人，因而分秒不息的把它們計算來、計算去。而所謂的正經之事則只為求精準的把星星數目紀錄紙上，然後把它牢牢鎖於抽屜。奈何，小王子卻對正經之事獨有一套看法，他說：「我有一朵花，我每天為她澆水。我有三個火山，我每個星期為它們疏通煙囪……對花朵、對火山，我擁有它們對它們有用，可是你對星星沒有用。」

• 在一個既沒有房子，也沒有住戶的小小星球上，存在著一位點燈人和他的路燈。點燈人每天如實執行早晚一次的點燈指令，儘管隨著星體的自轉速度愈轉愈快，一天的計算單位早已由原本二十四小時，轉為短促的一分鐘。這位點燈人卻依然從不疏懶，不眠不休的執行點燈熄燈的指令。然而，「指令是什麼？」，相信就連點燈人自己也不曾深究所謂「工作」的真正意義。

• 默守書房的年老地理學家。藉著探險家的旅遊經歷記錄世界面貌，借別人的眼睛綜觀天下地理事，卻因不出書房而對自己所棲息的壯麗星球環境一無所知。「活火山也好，死火山也好，對我們是一樣的」，地理學家說，「我們認為重要的是山。山不會變。」。小王子發現每位大人也一樣，只在乎事物的表面而不重視本質。當地理學家向小王子探詢他的星球情況時，他首先無視小王子對玫瑰的描述，表示花兒稍縱即逝，不值一提。隨後又粗略地併合小王子對死火山與活火山的性質分類，他們從不會問最重要的事。

在遊歷各個星球後，小王子不但沒有結識到一個朋友，也沒長些知識。反倒在旅程中邂逅上一個又一個孤單的心靈，見盡關係裡的寂寞與空虛。而在獲悉花兒即將消逝的真相後，更令小王子心中徒添一份對玫瑰的思念與悔意。然而，事已至此，已無退路。小王子唯有遵從地理學家的建議繼續旅途，並以浩瀚遼闊的地球作為下一個目的之地。

「哪裡有人？」小王子最後問。「這沙漠有點寂寞……」
「在人群中一樣寂寞」蛇說。                                  《小王子．第八章》

來到地球，小王子沒看到一人，心中滿是失望。就在此時，一條金色的蛇從沙中現身，並告知小王子原來正身處非洲一片人煙罕至的沙漠裡。在得知小王子是從遙遠的星球而來後，蛇語帶隱晦的暗示，假如有天當小王子過於想念故鄉時，蛇可以運用牠的能力把小王子送回故鄉，「我觸碰過的東西，就能把他送回老家」。這時，任誰也沒有發現，原來蛇的這番說話早已暗暗烙印於小王子的心裡。

時間流逝，走過沙漠、岩石和雪地，小王子終於走到一條大馬路，條條大路都通往人的所在。眼前迎來一個玫瑰園，園裡的玫瑰盛開，每朵也跟小王子星球上的那朵長得一模一樣。小王子於頃刻間發現，原來那朵令他朝思暮想，自以為星球獨有的豔麗玫瑰，也只如野花，庸俗而多不勝數。而這殘忍的真相卻如此直現眼前，教他難受得趟於草地上痛哭。

幸運地，狐狸適時地出現了。

「你現在對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男孩，跟成千上萬個小男孩一樣。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我對你只是一隻普通的狐狸，跟其他千千萬萬隻狐狸沒有兩樣。但是，一旦你馴服了我，我們就彼此需要。你對我是世間的唯一，我對你也是世間的唯一」 《小王子．第二十一章》

狐狸的出現為小王子的出走旅程留下轉捩，為迷失的心靈帶來指引。狐狸請求小王子馴服自己，而在馴服狐狸的過程中，小王子深切領會建立連結的真正義意，「因為我為她澆水，我為她放罩子，我為她找屏風，我為她抓毛蟲；我聽她抱怨、吹噓或是沉默不語。因為，她是我的玫瑰。」，是小王子為玫瑰所付出的心血和時間，使得花兒變得重要，成為彼此生命中的特別存在。縱使世上花朵萬千，唯獨遙遠星球上的那朵才是小王子心中的唯一所屬。狐狸說，「你要永遠對你馴服的東西負責。你要為你的玫瑰負責……」。小王子想起了蛇的暗示：「如果有一天，你太想念你的星球，我可以幫忙。我可以……」。

故事來到這裡也差不多接近尾聲了。在與狐狸道別過後，小王子回到最初降落地球時的那片非洲沙漠，尋找一年前與蛇相遇時的那個地方，那時他的星球正在他的頭頂上方。縱然面對茫茫沙漠，小王子決不迷失，因為他知道：唯獨遠方星球上的那朵玫瑰才是他心之所在。就在小王子努力尋找一年前所降落地球時的方位途中，竟在無意間發現了一個龐然機器，附近還貌似趟著一人。於是，小王子向他走前：

「請你…… 幫我畫一隻綿羊！」，小王子需要對他的花兒負責——

「我不吃麵包，麥子對我沒有意義。麥田也不會給我任何聯想。這，很可惜。可是，你的頭髮是金色的，你若馴服了我，就太美妙了。金色的麥穗會讓我想起你。我會喜歡聽風吹麥浪的聲音……」                                                 《小王子．第二十一章》

也許，就如故事後期火車東往西回的比喻，「每個人對自己所在的地方都不滿意」。每個人也盲目從眾的往車箱裡擠，卻從不思考心中的真正所求，惶惶度日。縱使馴服以後，也許會流眼淚，但你我至少收穫了一些眼睛看不見的重要東西。熟悉的腳步令狐狸的日子有了陽光，充滿盼望。金色麥穗牽動聯想，讓狐狸不再孤獨留白；是飛行員為小王子所花上的每份心思，以一張張綿羊繪圖，令彼此走近；是日夜的相伴，讓彼此走過浪蕩荒漠的無助歲月。是連結，令彼此的星空從此變得不再一樣，成就五億個帶笑小鈴鐺與五億個透澈泉水的遙遠相望。

資料補充：
1.內文圖1、圖2為原著插圖；圖3、圖4則為《小王子》電影版劇照。
2.內文以粗體標示之句子均引自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