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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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自由的灵魂

共产主义对基督教思想的影响

题记:虽然说,共产主义从源头来讲是受到基督教的影响,不过对于一个从小在共产主义教育下长大的大陆人来说,我们成为基督徒之后,对基督教的理解无形中是有共产主义的影响的,所以在这里记录一些当时的反思,不完全,也算是给后来者的一些经验分享吧。


无论如何,我们这一代伴随着改革开放成长起来的人,在学校接受的教育很大程度上还是受到共产主义的影响。虽然经过文革,中国走向改革开放,实际上已经放弃了建国后诸多社会主义的路线,但在学校的教导中,处处还体现出这种思想。当我成为基督徒后,这些思想也影响到我对信仰的理解,直到我慢慢辨别出,其中哪些与信仰的真理是不符合的。

(一)自我牺牲

基督教信仰是很强调牺牲的,但我们对牺牲的概念来自共产主义的教导。小时候,刘胡兰、雷锋这些人物都是牺牲的榜样,少先队队歌灌输了这种意志,为了共产主义理想而奋斗甚至牺牲。

这在集体主义的教导中被灌输,即作为集体中的一员,你不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你所要做的就是无条件的服从。这个集体可以是学校、单位、国家。所以,在共产主义的思想下,是不可以有个人意志和决定的,这就是所谓为着集体而“牺牲”。

当我信主之后,自然也把这种牺牲的观念移植到基督教信仰中。作为教会的一员,我也不可以有自我意志和思想,只要凡事听圣经或教会的领袖所讲的就可以了。作为基督的门徒,我不要知道自己的喜好,而是凡事跟随耶稣的做法,这样就是“舍己”。

但事实上,我并不清楚我里面的自己是怎样的,沿袭共产主义的影响,我已经习惯让集体的思维代替我的思维,让集体的决定代替我的决定,作为一个个体,我没有自己的思想和感受。

这是神让我在信仰中慢慢去发现的,就是认识在他里面的自我。对于一个没有“自我”或不清楚“自我”的人而言,“舍己”是没有概念的,因为他本来就没有“自己”,没有自己,何谈舍己呢?因为我们习惯在共产主义的文化下,让集体代替自我思考和决定。

基督的教会却不是这样,作为一个群体,其中的每个成员都是独特和独立的。在末日审判的时候,每个个人都要到上帝面前,为自己负责。这就意味着,他要明白他与神是怎样的。信仰是群体的信仰,但并非因此没有个人的感受。诗篇是最好的例子,虽然不乏很多集体的颂赞祷告,但更多的是个人向神的祷告,在这种个人的祷告中,信徒面对自己的经历和内心的感受,而神也是回应个人。正是在这真实的个体经历中,发掘出共性,因为每个个体的内心深层结构都相似的,这使得那些个人化的诗篇对我们都有帮助。

所以,教会不能是一群没有个人性而组成的共同体。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样的群体组成的教会容易成为极权的温床,即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成为教会的领袖,而其他人没有思考和辨别能力,也没有提出反思和其他看法的氛围。至少,这样的教会还不是成熟的教会。

成熟的教会是一个肢体都用自己的恩赐彼此服侍的群体,在这个群体中,各部分知道自己在神里面的地位和恩赐,即每个人知道自己的“自我”是怎样的,他清楚自己的优势和不足,并知道如何参与在团体当中。当面对一个议题的时候,其中的成员可以进行思考并作出自己的判断。当然我不是否认顺服权柄的重要性,乃是说,他知道自己的判断之后并有适当的表达之后,仍然因为爱的缘故作出顺服的行动,这才是基督教所讲的“牺牲”。

因此缘故,我觉得一个刚刚信主的基督徒,更需要的是建立和成长他的自我,在一个自我因为神的爱而得以成长的基础上,牺牲是真正因为爱而做出的。

(二)制度建设

在共产主义文化下成长起来的,最烦的就是各种会议、空洞的言论和口号。我们在小学的经历中都已经深深厌恶。校长和老师在台上发表长篇大论的时候,我们已经不耐烦了。电视新闻里,你从来不会陌生各种党和国家领导人会议的画面,而且往往在重要时刻,新闻联播要花大量时间传达会议精神。那些条条框框你并不想知道是什么内容。

作为极权的特征,共产主义文化最厉害和擅长的就是,它的权利架构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无论是学校、医院、工作单位、居住小区,当然政府更是,都有控制意识形态的机构,以至于你感受到压抑和麻木。对这种无论到那里都存在的各种少先队、团支部、党支部都很厌倦。更不用说,人民代表大会、政协会议,这种虚伪挂名的机构。

这种外在过为强势的体制压迫得我们对一切制度有一种反抗。当我们进入到教会,发现终于有空间让我们脱离无所不在的体制时,也无形中反对教会落入体制中。

这是我们为什么我们常常容易反对教会的制度建设,将之视为真实敬虔生命的敌对者。教会因此往往表现出一种无政府主义,一种凭信心和感动而缺乏有形的体制和成熟运作管理的群体。更遑论发表一些纲领和指导性的文件来指引教会的方向。

这是外在制度被滥用和误用,而我们里面反抗的结果。当然现实是,教会长久处在混乱当中,并不试图在制度和管理上走向成熟。

如果意识到我们的这种倾向并非对敬虔生命的追求,而更多是我们在共产主义制度文化下产生的一种反抗,我们有能合乎中道的看待教会群体的制度建设,并且不是二元对立的排斥一切教会之外的制度和管理的做法,而是谦卑的学习并加以应用在教会中。

这是一个教会走向成熟的必由之路。

(三)社会参与

在基督教来华宣教的历史中,就一直存在着着重福音传讲的基要路线和着重社会参与的自由路线,前者以戴德生为代表,后者为李提摩太为代表。这两个路线都在中国的福音化和现代化的过程中都有其贡献。当因为强调社会参与的这一派因其神学倾向自由,遂引起基要派的反对和抵制。以至于今日教会大多受到基要派的影响,而缺乏社会参与的意识和自觉。

事实上,强调社会参与和改造的,最激烈的是共产主义,他们不惜用暴力革命的方式来改造社会,已达到这个社会的进步和和谐。解放前,很多认同社会参与的基督徒面对共产主义的挑战,因缺乏对其认识,而认同和接纳。

当共产党取得政权之后,他们利用国家权力进行全面的社会改造,使得社会有相当的改观。但这个过程中,也包括对意识形态的改造,以至于教会进入地下状态,脱离社会公共领域,更不用说参与社会改造了。

时至今日,因基要派当初的努力得以存留和延续的教会仍然对社会参与持保守态度。这也不得不承认受到共产主义的负面影响。

共产主义的理想,似乎是要在地上建立天国,这诚然与基督教的基要派思想相悖,但我们是否因为否定共产主义也否定了社会参与的意义和价值呢?这带来的问题是,一方面信徒生活工作在现代社会中,另一方面,基要派教会似乎世外桃源,并不关注外面的变化,使得信徒活在两种分裂的处境中,他的信仰无法指导他实际的社会生活。

再者,自由派基督徒和共产主义的一些失败的社会改造经历,是否也让我们对社会改造持消极的态度,认为关注现世的生活是无价值的,转而只盼望末后的日子。

基督教的千禧年思想是有现实的关怀,事实上共产主义理想其渊源就是基督教的天国理想,但脱离了神,只让人的罪恶得以彰显和扩大。但我们不应就此否定教会之于世界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就是神透过教会积极影响和改变社会,使神的祝福透过教会带进世界。

(四)批評與批判

小组内的批评与自我批评,集体的批评和批斗,这是共产主义文化下,透过对个人或某些团体的控告而达到控制的目的。

共产主义自有一套真理的标准,在这个标准下,自然道德上的罪恶列在控告之中,更重要的,共产主义罗织出一系列政治罪名,什么“反党”、“反革命”、“颠覆国家政权”、“走资产阶级道路”、“搞政治”等等,在反右、文革期间,这成为党和国家控制打击异己的重要手段。于是在这种氛围下,人人都要做别人的思想警察,人人都有责任向政府报告身边人的不轨行为,甚至连家庭中也没有信任和安全感。

这是我们社会的基本情况,经历过文革的洗礼,这个社会的人与人之间是普遍缺乏信任和安全感的,你总会担心对方是不是别人派来监督你的,你的一言一行是否都会被告发。

这也影响到基督教信仰,因为基督教也强调要认罪、悔改,认罪不只是个人化的对神认罪,也要在群体中相互认罪、彼此代求。但可惜的是,因为共产主义的影响,我们把认罪,特别是在群体中的认罪,视为共产主义文化下的批斗大会,这种深处的恐惧让我们自然要在群体中遮盖自己的过犯,以免被别人看到,甚而遭到排挤。

可惜这完全背离了基督教信仰中认罪的实质和含义。以色列人有赎罪日,这是一年中的大日子,这一天,所有以色列会众要聚集在一起,他们要宣读律法书,并凭此省察自己的过犯,但这并非最终的目的,而是在接下来的献祭行动中,大祭司把所有人的过犯都借着献祭得蒙神的赦免,使得所有以色列可以脱下心中罪的重担和包袱,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这是基督教信仰应该给我们的生命力之所在。那个批斗大会上的人,原本应该是我们,但耶稣在十字架上已经承担了,台下的每一个人原本都应该上去被批斗,如今是因为耶稣的救赎而赦免了,这样一个人如何有权柄和资格对另一个人进行批判呢?不行!乃是在耶稣面前,互相怜悯和饶恕,使得彼此都得以释放。

这样看来,基督教的认罪实在不同于共产主义下的批评和自我批评或者各式各样的批斗大会,后者是把所有人带入罪名的辖制之下,甚至那些没有罪的也要背上各种莫须有的罪名,但前者是在承认我们已经犯罪的前提下,宣告赦免和饶恕,使得那些在罪之下的人得到释放和自由。这是共产主义和基督教根本的不同。

(五)政治议题

由上节引申出一个问题,就是共产主义下的罪恶并不一定是基督教的罪,这特别体现在“政治”方面。既然共产主义罗织的罪中,很多是为了控告和消灭敌对的团体,其中很多罪名在基督教信仰里是无所谓对错的。

基督教判断是否是罪的标准,不是共产主义所定的标准,而是依据神的律法。如果我们查究耶稣的教导,他本身就是反对革命的,奋锐党人才是革命分子,那他要被定为“反革命罪”,基督徒也都要背负此罪名了,但这正说明,共产主义下的罪并不是神眼里的罪。

今天,在华人教会里,我们还是会回避讨论“政治”的话题。这当然有很多考虑因素。其中最大的考虑恐怕是避免教会的纷争分裂。因为大家在这方面的看法实在分歧太大,我们对一些基本的史实都难以有一致的看见,何谈在此之上的观点呢?这需要时间的积累和沉淀。

但是教会作为一个人组成的群体,就必然会涉及到“政治”,这里的政治是指教会团体内的权力架构、人事运作,如果我们故意回避,事实上我们无形中受到共产主义政治意识的影响。如前面我提到的,我们对个人和集体关系的认识,就可能是共产主义文化下的认识。群体的政治结构也更容易成为极权的模式。更对平信徒对同工、领导层治理的建议或批评视为极大的罪恶。这些表现更像是共产主义文化下的产物,而非基督教原本生长出来的。

这样,教会和信徒要有信心和正直,面对教外的一些批评,特别是冠以“政治的帽子”,另一方面也要把我们自己在原本共产主义文化下的罪恶观给修正过来,不单教会要关注自己的“政治”,教会作为先知的身份,有责任关注所在国家和社会的公义问题,为贫穷者、上访者呐喊,对在上掌权的进行批评。正如施洗约翰对希律的批评,耶稣对宗教领袖的批评一样。

写于2011年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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