徙逍
徙逍

成功就是做真心喜歡做的事而感到幸福

觀影淺談.老片新看|新天堂樂園|蛋奶蜜三部曲

+新天堂樂園(Nuovo Cinema Paradiso)

這是義大利導演朱賽佩多納托爾(Giuseppe Tornatore )在自己的故鄉拍攝的影片。裡面充滿了他成長過程的那個時代的影子。自小迷戀電影的主角多多(沙瓦托),和放映師艾費多之間亦師亦友的忘年之交影響了他的一生。因為戰爭喪父的多多,實際上和艾費多情同父子。中國人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話說得見骨,用在這部片裡,更暗藏多層的心理因素。

當熱愛電影(和放映機)的多多渴望成為像艾費多這樣的放映師時,艾費多開始抱怨這份工作累得像條狗,是多麼的無聊和辛苦。他覺得這是一個沒有出息的行業,他知道(不如說他希望)多多長大後還能做別的事,比現在重要很多的事;而那同時也是他自己無法做到的。一方面,他像個不得志的父親那樣,希望兒子能完成自己完成不了的夢想,另一方面,他覺得愛他就是幫助他成功,幫助他清除邁向成功的阻礙,而成功才能使沙瓦托得到幸福,也讓自己得到滿足,因為這同時也是他報答沙瓦托的救命之恩的方式。他以他的方式愛多多,也許太激烈了——可能是他自覺無能,又在火災中失明,使得他更迫切地渴望多多切勿步上他的後塵——但在某個層面上,對多多而言,他就像是一個父親的形象。

當艾費多說:「離開這裡,這裡被詛咒了。每天待在這裡,會把這裡當成全世界,會相信事情一成不變——」時,他是發自內心的把自己悲苦的一生做了總結,而且希望自己不能完成的,沙瓦托能替他完成。從此,那些來自艾費多心底深處的嚮往牢牢寄生在沙瓦托的身上。而年輕的沙瓦托失去所愛,又經過時間沉澱(服了一年兵役),對未來的彷徨和對目前的失望,使得他既堅定又脆弱。那些話在他心裡狂暴又深沉地醱酵著。故鄉已經沒有值得牽掛的人了(年輕時,家人的感受通常被放在最後),男兒志在四方,一走了之似乎是忘掉傷痛的最直接方式。愛情的挫敗成為了追求理想的動力和燃料。同時這也是艾費多的用意。

「人生與電影不同,人生……辛苦多了。」、「離開這裡,去羅馬,你還年輕,世界是你的。」這些發自艾費多內心的呼喊,是他對沙瓦托的關愛和期冀,但也是他的遺憾。「我已經老了,我不想聽你講,我要聽別人來講你。」這是他的選擇,也變成了沙瓦托的選擇。分別時,他甚至說:「不準回來,不準想到我們。不準回頭,不準寫信。想家時要熬住,忘了我們。要是你失敗逃回來,就別想來見我——」艾費多激烈的手段像一位嚴厲的父親,恨鐵不成鋼。他要他破斧沉舟,甚至不惜以無情的方式推開他,就像母鳥狠下心把學飛的幼鳥推出窩巢。

然而,腳長在沙瓦托身上,後來他當然也成功了(然而相對於艾費多的期望,他覺得自己還不夠成功),艾費多不要他失敗逃回來見他,沒有說他成功後不能回來見他。沙瓦托不回來,是不是怕觸景傷情,而艾費多的話就成了他的藉口。當然沙瓦托的母親也跟艾費多說過:「他肯為你回來的——」但艾費多生氣了,他不要多多回來。他在害怕什麼?

艾費多對愛的恐懼可以在他說給沙瓦托聽的那個士兵與公主的故事裡窺知一二。士兵在第九十九天的晚上離開,不止說明了他不能面對心碎的恐懼,也說明了他希望被永遠地記得。

當然一定有人會覺得艾費多沒有權利這麼做,但一個銅板敲不響,如果沙瓦托想回來,他隨時可以回來。況且,劇中有一句對白暗示了這一點:沙瓦托沒有回來,但他的母親倒沒有在家苦等他三十年。記得沙瓦托在羅馬的女友轉述艾費多過逝的消息時,有說到:「她(多多的母親)說你三十年沒回去了,她想見你時,會來羅馬——」除非沙瓦托失蹤,不然一個母親不可能傻傻在家等兒子三十年而沒去羅馬看過他,這不近情理。母親總是放心不下的。然而,當兒子遠從羅馬回到故鄉,對全家人而言,顯然是更深一層不同的意義。沙瓦托覺得離棄了母親,兄妹之情也疏遠了,但這是他的選擇,他雖然覺得抱歉,但似乎並不後悔。

另外,母親等門(後來甚至把門鎖拿下來)的那件事,如果是經由別人(譬如妹妹)的口中得知,感觸會不會更深呢?畢竟,聽見自己的母親這麼說,還是會有一種被索求什麼的感覺。母子雙方都有點尷尬。

相對於沙瓦托忘不了初戀情人艾蓮娜,甚至為了減輕失去她的痛苦而遠走他鄉,三十年後還惦記著她,艾蓮娜似乎就沒有他用情之深了。雖然艾費多從中做梗,但如果她對沙瓦托沒有信心,就不會悄悄留下字條。沙瓦托找不到她,難道對小鎮如此熟悉的她也會找不到沙瓦托?就因為沙瓦托沒有寫信給她嗎?她就那麼確定沙瓦托一定會看到她的紙條?她是可以回來找他的,即便他人在羅馬,他的家人也不可能封鎖他的消息。如果艾蓮娜有心,父母也沒有辦法,就像她偷偷溜去鄉下看沙瓦托一樣,難道上了大學的她會比以前更沒有機會或自由?還是她也已經不想再回頭了?

上了大學的艾蓮娜進入一個新環境,學到更多知識也認識更多人,也許讓她瞭解到他們之間的差距,而種子般的體悟會慢慢長大,讓她變得更實際,否則當她父親第二次不讚同她交往的對象時,她難道沒有想到沙瓦托。也許沙瓦托只是她年少時的一場浪漫的夢想,回歸現實,她還是會有不同的抉擇。儘管裡面不是沒有心痛或不捨,但也許只是因為單純的錯過,許多當下錯過的東西想再回頭就如沙漠行舟,需要相當的衝動和勇氣。當人生進入另一個階段,隨之改變也是身不由己了。

如果艾費多沒有干涉他們的愛情,後來會怎麼樣沒有人知道。未來無限可能,沙瓦托不見得擁有艾蓮娜就會失去電影上的成就,那可能只是艾費多一個人的恐懼罷了。誰知道呢?

當然,沒有人有權利改變或干涉他人的人生,然而「不能」並不代表「不會」,世上的許多父母不都在這麼做?(就像艾蓮娜的父母)艾費多視沙瓦托如己出,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會這麼想這麼做也就不奇怪了。

最後,沙瓦托看到艾費多剪輯給他的影片(也是當時承諾為小多多保管的那些被剪掉的吻戲的片段),一定五味雜陳吧。他眼泛淚光地笑看著,裡面有那麼多洶湧的回憶,還有艾費多跟他之間無法抺滅的情誼。就像那些離合悲歡的親吻一樣,不同時代歷經不同的美好與痛苦,而不同視野和觀看的角度,也讓許多本來是禁忌的東西變成感動。

+蛋奶蜜三部曲

++牛奶(Süt)

  • 一部安靜又淡默的電影,冷靜中暗潮洶湧,充滿隱抑的焦慮。這是土耳其大師級導演賽米‧卡普拉諾格魯(Semih Kaplanoğlu)蛋奶蜜三部曲的第二部。影片的第一段透著點神祕,沒有看到蛇還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蛇意味著邪惡?誘惑?神祕的恐懼?還是一言難盡?在平緩的日子中,我們不難看出兒子對夢想的渴望和母親對生活的焦慮,但隨著劇情的推展,生命的難題原來不是詩,也不是洩氣的輪胎,如果日子反覆這麼過下去,也許不會把自己逼進茫然的絕望中。那些由遠而近或由近到遠的鏡頭結合了人與自然的美,同時讓我們看到了人的渺小。

  • 主角的情感動向非常微妙。社會的騷動,現實的變遷,以及艱澀的生活都還讓他對未來抱持希望,好像寫詩就是他全部的世界。然而守寡的母親和車站站長有了私情之後,一切都不再美好。他的世界在崩毁。詩,理想,男人或女人都不再重要。他無法拋下他拋不下的,於是讓生命直線墜落或向現實妥協成了他最後的選擇。

++蜂蜜(Bal)

  • 蛋奶蜜三部曲的第三部。開頭也像第二部一樣嚇人一跳,但那不再是隱喻,而是活生生的結局。影片延續上一部的淡默風格,然而更多的細膩。美得像詩。一如幸福而又悲傷的童話。小男孩清澈的眼睛都是戲。他是天使,住在不盡如人意的凡間。我愛極了這部影片,有一種捨不得結束的惆悵,好像我的心在最後一幕淡出的面前碎了。

++蛋(Yumurta)

  • 蛋奶蜜三部曲的第一部。雖然是第一部,我卻是最晚看到的。以影片順序來說,感覺好像從中途往前再倒退進入原點;以劇情而言,可以說是從中途出發返回過去再跳進未來。賽米以一貫冷靜的鏡頭說故事,在澎湃的寧靜中,有著令人動容的美。因為觀影順序的倒置,讓我看到了原本到第三部才會恍然大悟的橋段。

++結語

三部曲從成年回溯到童年。因為蜂蜜,他失去了父親,等同失去了心靈的依靠。他不知道怎麼安慰母親的哀慟,只能把牛奶喝光引起母親的注意。以前母親因為他不喝牛奶而煩惱,如今卻視而不見。從此,他不只在生活上依賴母親,在精神上也相對並絕對地依賴著她。長大後的尤瑟夫沉迷寫詩,在母親建構的世界中,他專注在自己有點彷徨又充滿希望的生命中。然而,母親的私情卻崩毀了他們之間的一切。他又再次歷經失去的痛苦。從第一部開始,尤瑟夫突然昏厥的毛病分別在兩個刺激點上發作。到了第三部,我們才知道突然昏厥的毛病遺傳自他的父親。

蜂蜜連繫著尤瑟夫跟父親之間的關係。看著父親攀懸在高樹上設置蜂巢、蒐集蜂蜜,一旁協助的尤瑟夫用崇拜、羨慕又擔心的目光仰望著。他們父子間的對話彷如密友,而母親就好像只是個母親罷了。渴望藉由朗讀取悅父親的尤瑟夫,努力想拿回一個證據,然而一直得不到老師的鼓勵令他倍感挫折。朗讀就像他們父子之間的一種親密的語言,然而當他終於拿回老師安慰的獎勵的時候,父親已經不在了;而蜜蜂的突然消失也像父親驟然在他年幼的生命中缺席一樣充滿了憂傷和神祕。等到他長大,賣牛奶乳酪維生的母親就像純潔的白色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東西。然而,當代表欲望和男性生殖器的蛇出現在廚房中時,似乎也意味著有什麼即將侵入平靜的生活。

雞蛋象徵一個孕藏的新生命的開始。母親的死亡連著愛亞的出現,死掉的感情彷彿又回到原點,等著被溫暖的家孵化。母親為何在死前向神獻羊,她是否預知到她的兒子需要一個祈禱來改變他的人生?他遠離這個拋棄他的家,他的母親,他的父親,消失中的愛,直到現在,他回來,一切好像仍在流逝中等候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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