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羊肉串

東四南大街禮士胡同西口，在2017年之前有好幾家街口餐廳。

所謂的街口餐廳就是胡同居民把房子局部改造之後出租給外地來開餐廳的經營者。這些外地人多半是內陸省份的打工子弟，在北京存了點錢之後積極開餐廳賺點生活費，過年回家時可以告知鄉親父老自己在北京已經是個體戶，小老闆，墮落成資本主義階級了。

經營最久的是一家新疆羊肉串，整家店都是新疆維吾爾族人，門口一張大大的伊斯蘭教匾額，真主的文字提醒外食勿入。生意從年頭忙到年尾，除了幾個廚師與收錢的娘娘之外，跑堂端菜外送的小弟經常換人，更換的頻率老高，有次我去吃蔥爆羊肉燴麵，跑來一個點菜的新疆小弟，我敢發誓他絕對沒成年，幾乎可以說是介於小學或國中生的年紀，我問了一下老闆這孩子多大了？他笑笑地說親戚孩子，剛滿十八，在老家吃得不好所以看起來年紀小，特別送來北京漲見識。

這家店的必殺絕招就是烤羊肉串，在北京胡同裡遇到新疆人開的新疆菜館，羊肉串必須好吃，這道理跟涮羊肉鍋的麻醬燒餅一樣，必須好吃，幾乎可以說是愛的真理一樣。

羊肉串一元一串，口口肥大美味，一口咬下伴隨著孜然羊油的鮮肉咀嚼在嘴裡，爆香。青島啤酒在王府井的餐廳最少一罐賣十元，這裡只賣4元，我知道批發價錢介於2.3到2.5元一罐，所以他們真的是拼量存活。夏天半夜12點之後，這家店門口常常擺滿了小酌凳椅，一群胡同老炮兒睡不著覺，就光著上身吃羊肉串喝啤酒，鬧騰到半夜。

吃羊肉串喝啤酒是老北京夜裡的春光，市井小民與文藝大導演經常比鄰而坐，工地上的搬磚師傅與開著超跑名車的暴發戶土豪經常一起席地而坐，吆喝著再來十串，啤酒兩瓶，越冰越好！

午夜之後，喝酒開始划拳，北京土法就是玩「你是，我是，牛逼，傻逼」。玩法簡單，邏輯直逼剪刀石頭布，兩人對喊四個選項之一，如果碰到組合，譬如「你是 + 傻逼」那就是對方喝，如果是「我是 + 牛逼」那還是對方喝，如果碰到平手就繼續滑。這種玩法一開始不外就是互相喝個幾輪，喝到後來勁頭上來了，聲音也大了，「你是/我是」就變小聲了，「牛逼/傻逼」就大聲了。

通常，喝到最後，酒精沖腦，邏輯線崩盤，半夜三更就會聽到胡同口的羊肉串餐廳門口，有兩人拿著啤酒，睜大血紅的眼睛，互相對喊「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等待對方說一句「我是！」

傻逼聲破嗓雲天，總有人這個時候從大雜院裏提個紅花大尿壺出來經過，看了一眼，雙眼一瞪，喊聲「傻逼」為止。

#北京胡同的可愛之處

#今晚我想來點羊肉串

原文發表於 2021/0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