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聊武術

我曾經在2013年至2014年期間從北京返回臺灣，當時應邀雲門流浪者基金會，巡迴北中南大專院校與高中演講，講述自己的武術流浪經歷。

我從演講台看到許多年輕的面孔，在每一次演講的過程中從躁動不安變成安靜聆聽，我想，武術有一定的魅力，雖然經常被曲解與誤讀。我演講的內容與過程盡可能避開虛幻不實的描述，集中在練拳時身體感受的認知，即便如此，Q/A的反應還是很明顯地告訴我大眾對武術停留在武俠小說。

我一直相信，任何形式的介紹都不如紮紮實實的上一堂課，哪怕是一堂體驗課，都勝過任何形式的語言與文字介紹武術。所以2014年之後我暫時不接受演講邀約，返回北京繼續專心經營客棧，利用我們的四合院持續免費推廣課程，一做十年。

2015年春天北京的「一席」團隊找到我，言冬老師是一個充滿江湖氣息的讀書人，他有北京的爺氣，也有江南的書生質，我委婉拒絕之後迎來的是整個團隊三顧茅廬，詠梅一次又一次的講述她們的理念，介紹他們曾經的講者說過的話，發揮的影響力，她最後說了一句話：「您不來講講真的武術，那大眾就永遠停留在自己的想像空間裡了」。

開始工作之後發現他們真的是一群有理想的人，北京是中國政治核心，很多東西不能碰，但是一席為了自己的理念，常年邀約那些踩在紅線邊緣的講者，堅決不收門票，不拿官方補助，不接受大財團贊助，保持一家贊助者（因為這家不管一席的營運與廣告效益）。他們常被人說成是中國的TED，但是我自己的體認是，他們不是TED，他們就是【一席】。

他們當時在中國有五個場地，我被分配到最大的上海劇院，我按照規定，不多不少講了30分鐘的內容，平淡如水，大河一滴的武術心得，一席攝影團隊連夜剪輯成影片，放在優酷介面，不知如何弄到當天首頁，幾個小時的觀賞流量超過30萬人次，我在回到北京時就已經有潮水般來信來訪。

來訪者天南地北，隨之而來的是各大電視台邀約，從央視到衛視都有，我全部拒絕了，我把想講的話都濃縮在30分鐘留給一席了，再多說下去只有混淆視聽的作用。

接下來數年內我低調經營客棧，檯面上風平浪靜，私底下風風雨雨，交了很多好朋友，也迎來不少好事者。傳統武術在幾年後過度膨脹自我，引來的是反面效應，北京首當其衝。來訪者友善的談拳論友，不友善的莽撞之徒毛手毛腳，甚至頭破血流都有，我看盡少年子弟江湖老，老老實實做自己的推廣課程。

離開北京快兩年了，我上週聯絡詠梅，詢問團隊是否都安好，她一句話：「一言難盡，發生了好些事」。我內心感嘆，不多問，內心也能猜想到遇見的坎坷。

我從來不分享自己的演講，一部分是尚未成熟，只能代表當時對武術的認知，也許未來自己會推翻自己的想法，另外一部分更是一種對一席的心情，總覺得這場演講不是公開的，而是對他們認真做事的一種回應。

得知他們為了預防中國的影音內容被消失，陸續把演講內容翻牆放在youtube上，我搜尋了自己當年的一段話，已經被保留在YT上了。

以此回顧，那場海棠花下與言冬先生的一席對話。

原文發表於 2021/0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