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國輝
譚國輝

藍天白雲黃太陽 http://www.kohwaiyoung.com

出版梦起飞 02

我对童书出版有太多想法,太多计划,明天就可以执行,可是,我没有钱。


我只能带着一堆画稿南下北上,到处找出版社出版。“不错。”“很美。”出版社的回应很正面,不过都没有下文。我找过国家语文局,他们也婉拒了我,不过却交给我三个案子,到今天还在收版税。不久,在一个印刷商辗转介绍下,我们找到本地一家很大的中文出版社,开始帮他们刚成立的儿童部提供画稿。


做了半年,老板约见我们,开门见山地说:“我很欣赏你们,不如不要帮我画稿了,你们的稿那么贵,你帮我打工,我给你百分之五的股份。不要的话,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


这老板是什么人,我不是没有领教过。记得有次他要我把红绿灯的灯柱换成绿色,我不肯,我不愿误导孩子,他竟恼羞成怒:“你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个画匠。”我也不忿:“老板,错的东西难道我要做吗?这样只是骗你而已,最后吃亏的是你。”


这种“出钱就是上帝”的老板,我怎么可能在他底下打工?我们的合作被迫结束。我愤恨地对阿杨说:“我们要争气!十年后,我们要成为市场领头羊。”


我们的东西没人要出版,帮别人做又受到牵制,不如自己出吧!


这时候,一张新加坡出版社的儿童认字海报,给了我灵感:或许我可以先从认字书开始。当时市面上的认字海报,多半是手绘的卡通图案,我有新想法:用实物照片。我和阿杨到玩具店买了五颜六色的玩具,找摄影师拍下照片,印了三十张海报。


1992年末,我用这些照片排出了四本认字书,两本英文,两本马来文,打开了童书出版的大门。与此同时,我也用之前收集到的资料,完成了十六本结集本地民间传说的图画书,八本马来文,八本英文。


书印好,问题来了:要去哪里卖?我们既不懂什么是代理,也不懂怎么发行,连拿出黄页,也不晓得从何找起。最后我们走到街上,像无头苍蝇般一家一家书局问过去,终于知道得去书局开账号,才能在连锁书局上架。


上架过程并不顺遂。我们遇到许多小拿破仑,诸多刁难。他们显然并不在意书的好坏,只想“拿着鸡毛当令箭”,耀武扬威他们那一丁点毫不起眼的权威。


好不容易上架了几个月,却卖不多。我不甘心,以我的眼光和广告设计的资历,作品应该是超越别人十年的。我分析了一下趋势,得出结论:父母不重视课外读物,宁愿买玩具买食物也不买书。


就在处处碰壁的当儿,我接到一个发行商的电话。对方劈头就问:“你们的书是不是进口的?”我心底暗爽——他们竟以为我们的书是进口书!对方接着说:“我们是本地最活跃的发行商,想卖那些书。”那是1993年年中,大多出版社还是依赖发行商来铺通路。如今他们竟然主动找上门来,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马上约他们见面。


我还记得那一天,发行商两个老板开着一辆老爷车来,一见面就问:“你可以给我六本,每本五百本吗?”那么大生意,我当然忙不迭答应了。他们离开后,我很得意,不断向阿杨示威:“你每次抱怨跟着我像走隧道,看不到光,现在看到吗?光在那里闪着呢!”


书送过去了,却好几个月没有消息。我很着急,打过去问,对方说:“我太忙了,忘了去看卖得怎样,给我两个星期,我打回给你。”


两星期后,他打来:“好消息,你还有书吗?”


“你要多少?”


“全部。”


我把手上的书全部给他发行。


不久,他又打来。“你的书很好卖,可以做更多吗?我全部买下。”


接下来,我们像上了链的齿轮,奋力运转起来——半年内,我们出了超过一百个项目,平均一个月二十多个,除了认字书、还有数字书和故事书。除了故事请外人写,绘图、设计、排版都是我和阿杨一手包办。还好我还有两寸视力救命。虽然一张海报要看老半天,但我每个细节都看到;为了完成一系列中文成语故事书,我还拼命学成语。现在我偶尔能抛一下书包,什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都是那次学来的。


我和阿杨每天工作十八小时,晚了就在地上铺张报纸,把书本叠一叠当枕头,睡在公司。隔天睡醒,两人望一眼对方的背后,总会失声大笑——天气热,我们常赤上身睡,一觉起来,阿杨的背后印了过期的头条,我的背后则是各种打折的家电用品。

机会终于来敲我的门,我做得很起劲,经常到书局“巡视”书架上自己的书,我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我们决定再往前跨一小步——参加书展。1994年,我们参加了在太子世界贸易中心举办的吉隆坡国际书展。我们带着四本认字书、十六本民间故事书,一个个摊位逛过去,请人让我们寄卖。三百个参展摊位,没有一个愿意。最后,一个卖宗教书的摊主勉强点头,但直至书展结束,却是“有人看,无人赞”。


从那时开始,我了解到本地家长对于童书插画的要求基本上只有一个:越接近实物越好。我记得我们出版过两本模仿日式画风的童书,走线条简单、粗旷的拙趣路线,得到的评语是:画得不像。


我们没有泄气,至少发行商那里还有希望吧!1994年中,发行商却打电话来了:“可以停一下吗?”


“为什么?不是很好卖吗?”


“是很好卖,所以要停一下。因为某某出版大佬说如果我再推你的书,他的书就不给我代理了。”那家出版社老板,正是请我们吃批萨的自大狂,真是冤家路窄。我知道那家出版社与他合作多年,是这个发行商很重要的伙伴。但我的一切正要起步,我不能停,而且我的作品进步了,我对市场有信心,“你不做我就自己发行好了。”


对方很烦恼,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与我合作:“你的东西美,卖得又比他们快。你可以继续给我那么多书吗?”


“我还可以做超过你的要求。告诉我你要卖什么,我就做。”


1994年成了我们最多产的一年。那年,我们出了三百六十个项目,从图画书到拼图、海报、认字卡……,平均一天一个。公司营业额达到第一个一百二十万。同业目瞪口呆,所有人都在问:这个人是谁?到底怎么做到的?我买了车子,请了几个大学毕业生。一整年我忙得不可开交,我开始看到隧道外面的光芒了!


纵然如此,我心里其实不怎么踏实。我担忧这一切只是一时的运气,我对市场的需求依旧没太大的把握。这一路走来我遇到太多困难、太多挫折,当我终于得到权杖,反而不敢使用。


那么,是什么让我后来坚定地走下去呢?


是一个奖项的肯定。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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