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了一点点
酒喝了一点点

写作“女性、劳作、情欲与边缘”,关注亚文化、青年文化与性别议题。作品散见于青年志Youthology、BIE的、BIE的女孩、谷雨实验室-腾讯新闻、beU Official等平台。(作品持续搬运中) ins:@kira_kilaaaa 小小播客:@氣泡bubble

我的第一次,做了性同意 |beU Offical

性与爱同时发生,足够被重视,在安全的氛围里暴露与探索

本文于2022-12-13首发于beU Official,后转载 by 青年志Youthology。原文🔗:https://mp.weixin.qq.com/s/YTj_c8MTAF5pReXRNV1brg

当时我正在这家原创的情趣用品公司做编辑,写下了这一篇文章。2月我旅居海南时,友人告诉我这篇文章被换图搬去了一个色情网站,几千的点赞,几万的浏览,很多年轻女孩为细腻的表达与真实的爱意表达流下了真实的眼泪。我也从一开始原创内容被偷的愤怒转而想,也许是这篇文章已经在互联网世界漂流并下沉,找到了真正属于它的读者。

作者:酒喝了一点点

编辑:okay


“不只是我在上你,你也在上我。”

我是在听到任对我说这句话的那个时刻,下定决心要和他做爱的。

我的前任,小Z。大一下时,我们结识于一场普通的辩论模拟赛。那天他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源于他在接受我质询时,表现出的迟钝与怯弱气质,不同于一般辩手的强势与能言。最典型在于我质问他的数据并给出我更认可的数据时,他回答:“哦。”我说能不能按我的定义来,他:“好。”不免让习惯被反驳的我一时蒙圈。

那天他穿着一件普通的藏青色衬衫,头发短短的,没什么攻击性。正如我与他相见的第一面,在往后的两年里,他都保持着那种既可以夸之为“温柔”,又可以贬之为“怯弱”的品质。人多的时候就会显得木讷沉默,小声说话,从不发任何社交媒体,也从来都不是引人注目的存在。你知道,大学的许多男生,都有难以自抑的愚蠢与张扬,以及浅薄带来的幼稚。

在我许多朋友眼里,他配不上彼时思维敏捷、能言善道的我。在他自己的叙述中,他是一个马男波杰克一般,一无所成又懒惰的虚无垃圾。好像人很难去概述为什么爱上一个人的原因,当我爱上一个人时,他就变成一团一团模糊的气体,变成明晦难分,无法被抽象词汇概括出来的存在。但他,大抵上还是有许多具体的优秀品质,比如罕见的诚实与似乎不属于男性的柔软特质。

但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当你听完接下来的这个故事后,你会明白为什么我的编辑会说,关于第一次,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故事,它值得被写下来

01 启蒙

毫不夸张地说,在认识他之前,我是一个对性无感的人。虽然初中时流连情爱小说,高中时也在电影的性爱片段中观察过自己的生理反应。但似乎,我对于人类需要做爱,拥有欲望,需要自慰这件事,长久地习惯站在旁边注视,开窍地很晚,一度认为自己是一个无性恋。

二十岁左右,是一个非常容易寂寞,非常容易陷入爱的年纪。可现在回想,那时候我把精神上的交流与契合,视为最崇高的爱,而太多与肉体相连的话题会令我觉得是某种“亵渎”。我想。我也许只是害怕,害怕成为物化与凝视目光的载体。在这件事上,我也秉持着我对许多事一贯的态度——冷静旁观与“不合作”。

我们恋爱的起初现在总结起来十分简单,他追求我,约我看电影,先成为了朋友。我们讨论哲学,讨论过往的经历,女性主义与政治,讨论日常生活琐碎的观点。唯一不同的事,每当我讲起任何事,他都直直看着我的眼睛,津津有味地倾听,他的目光就那样灼灼地落在我身上,从不打断我,让我对他的印象很好。

在夏天某场livehouse后,下暴雨的深夜,我们去清吧消磨时间。他喝了一些酒,在当时还不太熟的我和朋友面前,一个人扭动着跳舞,享受着酒精和音乐。我才感觉看到了真实的他,虚无与孤独同时存在,但对于脆弱之处十分坦诚。很怪异,我开始对他有莫名好感。

雨夜的凌晨。伞下,我们的身体挨着很近,一种朦胧暧昧的东西开始生长。

● 日剧《校对女孩河野悦子》

而后,他在暑假中间不管不顾跑来我的城市找我,其实让夏天不爱出门的我很烦恼。我们也只是正常逛街吃饭,我没有太多与男生单独见面的经验。我们在一起的过程大致是说了几百句话,我那时不懂珍惜暧昧情愫,是个打破沙锅刨根问底的人。我直接询问为什么要来找我,在一起之后要怎么样,他便一五一十回答。他回答的那句“喜欢你的聪明”直接让我笑出来的同时觉得很契合,首先要成为能交流的朋友。

酷暑之下,吃完饭我们决定去他的酒店休息。在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牵他的手,我把我的手心朝上摊开,他还没会意时被我牵住。我就是好奇,想试试到底是什么感觉。他走着走着突然变慢,我问他有什么感觉。他支支吾吾,“挺有感觉的”。很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那个时刻他有了生理反应。于我,我感到过往阅读的小说中所描写的那种霎那间电流穿过心脏的特殊体验,并没有发生。

那是我第一次和男生从公共空间转而进入私密空间。孤男寡女共居一室,气氛有点微妙。我很紧张,但也很新奇。由于我们都没有任何经验,都不敢做什么,只是靠得很近。他找了当时还不太为人所知的Mbti给我做测试,一句一句地看解释,询问我是如何看待自己。我们仰面躺在床上,膝盖卡在床沿,亲密地说了很多话。那天之后,我开始使用一个词语,一个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的词汇——“荷尔蒙”。

荷尔蒙,是年轻身体在夏季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散发出的红晕,也是夹杂着一些汗味的雄性身体释放的某种激素,是靠着屏幕的脸在悄悄逼近的紧张气氛。说不出是什么,但莫名令人心跳加速,感觉兴奋。我只是在空气里嗅到了那种动物性的本能,也正因为我们并不互相触碰,而使得这一切诱人非凡。

● 《性爱自修室》截图

结束那天之后,是长达一个月的暑假异地。他给我推荐美剧,那时大热的《亢奋》还有《性教育》,也有尺度过大的《无耻之徒》。后来他坦言,这也是他的一个策略。他知道这些美剧里有不可避免的性元素,剧里的人物对待性也十分开放。虽然他在听说我完全不自慰也不看片的时候非常震惊,但同时他也尊重我当时对性的一片空白,用某种方式缓慢地引导我。我警惕地开玩笑说,你就是在引诱我。他说,他想和喜欢的人做爱也没有错。毫不遮掩。

我当时是一个在性方面很犹豫的人,倒也说不上保守,只是有点陌生,有点好奇,但是忧虑更多。回头看的话,高中时期隔壁班漂亮女孩私生活混乱的谣言,班上女生与男生恋爱时舌吻被大家八卦谈论的方式,都让我觉得很不适应。我潜意识里不想成为同龄人里比较早拥有丰富性知识,进行性生活的人,我不想离大家太远。即便,大学似乎像我们许诺了恋爱的正当性,提供了那种路上都是小情侣的氛围,校门口的小酒店出入男女也总是络绎不绝。但大家似乎对于性,统一地缄默不言。

开学后,我也开始成为大学女生寝室楼下腻腻歪歪迟迟不肯分离的女生,开始成为和对象在教学楼角落无人处偷偷摸摸亲吻抚摸的恋人。陷入热恋就是这样,整个世界的其他似乎都荡然无存了。爱情的甜美与日渐亲密的关系,让我年轻的身体萌生了许多渴望,当然,用唤醒这个词也许会更准确。像是春天对一整座山谷所做的事。

人怎么会在被爱的人温柔抚摸的时刻,不想要更深入、更强烈、探索更多更多呢?

● 剧集《Normal People》

02 同意

他向我具体提出做爱的需求,是开学后的第一个月末。那阵子,他总爱开玩笑,“我们什么时候去开房?”都被我白眼拒绝了。

依稀记得国庆的前三天他要回趟家,那算的上是热恋中一次小小的分别。也是在这次“小别胜新欢”中,我开始觉察自己的欲望。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想念,我的身体也会开始想念他,想念他薄薄的嘴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他匀称精瘦的腰腹,他身上的某种特殊气味,而这种想念非常具体。

10月3日晚上,他一回学校就迫不及待地来找我。那天我刚洗完澡,没有穿内衣,套了条连衣裙就去和他在桥边见面。放假的校园并没有太多人,我们在校园的大道上散步,拐进一条黑黑的小道。四下无人,我们站着相拥,放肆地亲吻对方。他在我耳边问,我可以把手伸进去吗?我完全任由着直觉点头。那不是他第一次摸我的胸,却是第一次把手伸进我的内裤。

 ©️Joshua hoehne

那种感觉很诡异。似乎是在黑暗中,在隐秘的地方,他用手指触碰我的私密绒毛,侵入我的危险领域,像是蛇类逶迤在茂盛的丛林,轻巧又谨慎。一个连自慰都没有过的人,第一次感觉到接近阴蒂高潮的快感,腿感到酥软,几乎快要站不住了,挂在他的身上,让他停一下。而他急切地询问我的感受,确认我是否真的爽到了。重重的呼吸与几乎要脱口的呻吟都被我按下,那晚就结束在这。夜里已经有点凉,我们往回走,他问我,明天要不要去开房做爱。

我无法再拒绝。他很认真和我说,你别老想着是我在上你,其实你也在上我。这句话,他是在夹杂着女性主义的语境下和我阐述的。某种程度的激将法。事实上,我的女性主义在遇见他之前,也只是一种朴素的直觉。那时性别议题与女性主义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互联网上有如此大的声量与关注,那时我才19岁。他会主动和我聊很多女性主义相关的话题,反问我,引我思考,即便他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自己是女性主义者。

我当时被这句话说服了。我意识到我们在性爱中应当是平等的,而非事先预设我是弱势或受害的一方。我在性中也是有主动权的。我欣然同意开启我们的初夜计划。

第二天,他拿出生活费的一大部分订了一家800一晚的五星级酒店,来接正在的兼职工作的我下班。那一整天我都非常紧张,不停在知乎上搜索“第一次和男朋友出去住”的经验帖,通过看形形色色的自述让我在别人故事的信息流里平静下来。思绪不至于乱飞,焦虑也就追不上我。

现在的我还能回想起那些知乎帖子里,大多是女生楼主以第一人称写作的性爱日记。细节之丰富,情感之饱满。第一次被描绘成偶然发生的一晚,但又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开启性爱的方式往往都非常含蓄,统一从洗完澡承诺抱在一起贴贴不进入,再到感受到硬物,到缱绻地缠绵。在半推半就中,男生常常是不能正确找到阴道的入口,或者是前戏不够而造成疼痛。

没有一个生活中可以交流经验的朋友,互联网也没有渠道看到一个正常性生活故事的我,就在这些故事里,学习到了很多的“预防针”。比如,第一次是不一定会见红的,第一次可能也不一定非要进入,没有找到阴道入口的话也不能说太伤男生自尊心的话。此类种种。

但似乎,没有人是像我一样。这一天似乎就是专门规划出来,为了晚上进行第一次的性行为,以至于这一天做其他事都心不在焉。

我们若无其事地在酒店附近吃晚饭,而我始终带着另一双眼睛拷问审视这个男生,是否值得。他主动问我,我们要约定什么“安全词”?我当时完全没有这个意识,我说我没想过。我突然想起曾经他问我,我可以不戴套吗?我没过脑子的那句“随便你”, 内心OS:“关我什么事?”,被他震惊到劈头盖脸地大骂了一顿。

某种程度上,我是非常幸运的人。很难想象,如果不是他在这些细节上一次一次给我做正确的性教育,我的第一次性体验会是什么样的。那同为处男的他又是从哪儿学的呢?他不好意思地说,他有查很多的资料和信息,怎么给女朋友一个完美的性体验。他说话时总是习惯低着头,剥着手指死皮,慢吞吞又小声,像是认真做作业了的乖学生。这份“作业”当然也包含了男生的某种“自尊”的认可需要与主要由他负起的责任感。更多时候,你能感受到他的谦卑,承认自己不懂,也承认自己会学习着变好。你知道,这个态度总是会令女人心软,总是有效。

虽然不是有处女情结的人,但还是觉得女孩子的第一次很重要,他说,他想给出的他能给出的最好。这让彼时的我觉得很安心。

踏入酒店大厅的时候,我跟在他的身后。像是小孩子要去偷做大人的事,很奇怪,表面上假装满不在意,心里却始终有种还没有成熟的心态。这个酒店富丽堂皇,让我觉得忐忑但是感动。我青涩的二十岁第一件大事像是即将放映的电影,不存在的倒数钟声与湍急的心跳重合。

●剧集《Normal People》

03 初夜

进入酒店之后的我,因为工作太累想先去洗澡,并害羞地拒绝了他想要一起洗澡的邀请。他说他要下去买安全套,问我有什么其他想要的。我说我想吃柚子。

独自在房间洗完澡的我,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浅眯。四肢与皮肤因为热水的洗礼而发红,酒店的被子盖过了我的肩膀。听到门开了,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洗澡完走到我的床边。开始非常深入地亲吻我,那时候我们接吻的技术都不是很好,但已经有了重大提升。唇齿缱绻,膨胀的欲望就这样被快速地刺激。我等他洗澡,静静地等他来到我的旁边进行今夜的正式“议程”。

他轻轻询问我能不能把衣服脱了,我从被窝里丢出衣服。他引导我帮他脱裤子,抓着我的手引导我抚摸他。他是很清瘦的类型,腰腹间的肌肉很匀称,手指划过去的时候能隐隐感到肌肉的紧实。

他让我帮他戴套。我也很难忘记第一次看到男性生殖器时的震惊与恐惧,真的要把这个膨胀的硬物放进我身体狭窄的小道吗?它丑陋但是温热,即便什么都没做,也足以令人感受到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权力。我也怀疑我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存在足够的空间,能接纳一个完全来自他者的“异物”。

我很忐忑。而一切就像是势在必行,我们学着色情片或者电影里的那种样子开始“扮演”。从脸到唇,从耳后到胸,缓慢下移。

● 电影《卡蜜儿·克劳岱尔》

快到褪去内裤时,我一个激灵,闭着眼用手挡住问他可不可以关灯。羞耻感在影响我,以一种下意识的,出于长久惯性的方式生效。我对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像他赤身裸体时那样自信。从没有人注视过我的私处,我的裸体,包括我自己。我也很担心那里会有奇怪的味道,担心他会被吓到,不再爱我。那时,我一定认为自己的阴道是丑陋的,它不值得被驻足。我的逃避本性里会认为,我们应该囫囵地跳过这个部分,开始进行接下来的步骤。

他很温柔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他不想关灯,他想要完整地看着我。他的眼眸在床头灯的照耀下,干净纯真,只是好奇的小兽。我害怕见到男性被欲望吃掉的扭曲面目。他在等。他在征求我此刻的认可。他转移注意力似得不断夸我的皮肤柔软,夸我的胸很美,夸我的腰很细。而后,我同意了,主动脱了下来。

其实我很少认真回忆这个过程,但我始终能够想起当时那种被托举住的氛围。赤身裸体面对一个人,其实是一件性质上可以定义为“恐怖”的事。尤其在灯下,是一种接近私人展览的暴露,接受来自对方目光的检视与“审判”。目光如手术刀一般,即便是爱人的凝视。

彼时敏感又自尊心强的我完全知道,只要他稍有不满与嫌弃流露出来,我就会立刻感到“被划伤”,会立刻携带着我的自卑逃窜。我的退缩本性也许会让我再也不想和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做爱。而每一次,他都会发自真心地欣赏我的身体,推开我扭捏遮掩的手,亲亲我的乳头与小腹上的肉肉。

我的状态也渐渐暖起来,他在很多个细碎的瞬间说服了我,说服我心甘情愿地和他度过我的第一次。没有什么会被夺走,只是这个“第一次”是我们一起体验的游戏。当时的我对他也不可抑制地生出很多很多爱意与亲密。与他人身体完全赤裸的接触与抚摸,是绝无仅有的新奇体验,需要巨大的信任,巨大的能量。

● 《空间中的关系》,1976年乌雷与阿布拉莫维奇的行为艺术

赤裸的肌肤相亲,是一种隐秘的宣誓仪式。身体先于所有言语成为誓词,我们向彼此宣誓成为对方在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我们的初夜,进行到最关键的步骤,他没有找到进去的入口,要么就是顶不进去。没有经验的他也开始着急,他问我能不能帮他一下。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也有些害怕。但我发现,由于我对我自己身体的不了解,我也没辙,甚至感到有些抱歉。尝试了几次之后,我们也就作罢。

其实有点忘记那天的心情了,气氛在下坠,但印象里也没有特别失望。我们紧贴着仰面躺在床上,我窝在他的臂弯里。他向我道歉,我也安慰他说,很多人第一次都进不去的。我说,这样和你抱着睡觉我也觉得很开心,希望你也不要觉得这个酒店的钱花得不值。他非常享受地抱紧了我,我们一边吃柚子一边看了一会儿电视。

初夜就这样平淡地结束了,一起洗完澡我们抱着入睡,然后第二天我横七竖八地醒过来。

神奇的事发生了。在我完全醒来前意识不太清醒的状态里,像获得了修炼秘籍,任督二脉在一夜之间全打通了。我躺在温暖的酒店大床上,能够彻底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感觉到自己的阴道,我似乎有那种能力让它自由伸展与收缩。说来很奇妙,同时苏醒的,还有快要把我淹没的欲望,我的身上感觉哪儿哪儿都不舒坦。皮肤在渴,胸部在紧,阴道在痒。

几乎在一瞬间,她像是初次登船航行的年轻舵手,凭借着某种莽撞与本能,在颠颠簸簸中抢过了帆船老旧生锈的舵。她过于急不可耐,过于想要试验掌舵的力量,过于想要征服大海!

爬上迷糊中他平躺的身体,亲吻与抚摸像是过分多余的舞步与台词,摸套,提胯,上马。大海或是草原,我都是握着缰绳不容置疑的主人,纳入硬物的快感夹杂着奇异与新鲜,冲击全身感官所释放的忽明忽暗光束,令大脑宕机。他也清醒过来,一言不发,扭动、出汗、喘息,身体的每一个起伏都是拍打我的浪潮。

很爽,真的。负距离所带来的充盈而完满的包裹感,让人感到能够部分地承接住一个人生命里全部的阴暗与破碎。我后来意识到是前夜的亲密与失败让过了一夜的我们都放松下来,不再有明确的目的性。我在瞬间尽情享受了肉体的游戏,以及亲密无间所带来的一种虚无的超越感。

● 电影《祝你好运,里奥·格兰德》截图

04 欲望

在和他做完第一次之后,回去的地铁上他开始询问我的意见,关于稳定的性生活频率。我支支吾吾。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不再是处女了,我已经做过爱了。我感觉自己的状态有些怪异,但也说不出什么区别。

那是我第一次夜不归宿,我几乎是蹑手蹑脚爬上自己的小床。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天,我坐在自己的床上,忧虑地想,天呐,我已经和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了。我担心我的室友另眼看我,担心我自己变得“不一样”了。但更多的——我满怀期待地观察自己身上的变化。

平静的一整天过去了。没有人关注我,我也发现我并没有像那些情爱小说中往往会写道的,“经过这一夜,她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我好像还是我自己,没有“献出“什么,也没有被夺走什么,我还是完整的我自己。这种“破处就变得不一样了”的迷思,我甚至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被种植到我的脑袋里的。但我清楚地记得初夜后的一整天,我都在隐隐观察自己。最后得出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才没有人在意呢”的结论。性爱只是性而已,像一场游戏。

平稳度过那一天之后,我把我的故事讲给了很多亲近的女性朋友听,我是我身边第一个如此快就进行性行为的人。似乎是在讲述的过程里,我一遍一遍驱除自己心中的忧虑,肯定其中的美妙。

这之后,我才开始尝试自慰。我越了解自己身上的敏感点,我与他的性爱体验就调整地越好。他也总是尽力让我先爽到。

几乎每一次结束做爱的过程后,他都会和我复盘。我们彼此都有向对方提出过,“你可不可以抱抱我。”起初是我在结束时偶尔觉得莫名失落,好像我完成了做爱的功能之后,那些对我的温柔和关注就会消失,他会像个猪头一样睡死过去。我在复盘时和他说,希望他可以做完后主动抱抱我。之后的每一次他都记得这个需求,环住我,亲吻我的额头。他也常常在觉得脆弱时,问我可不可以也主动抱抱他,不要总是让他主动。

● 剧集《Normal People》

亲密关系对我来说,意味着一间完全透明的房间,在感到足够安全时,我们毫无保留地展露出脆弱、任性、孩子气。我发现自己在争吵时倾向于逃避与冷暴力,而他教会我很多,教会我如何沟通,如何直视偶尔显露出丑陋的真实的爱,去学习着承接住这些,戳破初恋所带来的理想化的泡沫。我们的原生家庭都不太好,是在彼此给对方的丰盛确定的爱里,才意识到那些破碎,同时拥抱那些脆弱与落寞。

做爱,某种程度上与亲密关系也是一样的。好的恋人,会倾听,重视你的需求,会承认错误,向你道歉,同时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愿意付出努力先让对方感觉到欢愉。做爱,侧面也是亲密关系的印证。

后来的我们,在很多种不同的心境下做过爱。争吵后剧烈到想要把对方撕碎的暴力的性爱,关系出现危机时偷情一般的性爱,趋于平淡与厌烦时对彼此身体缺乏兴趣后潦草的性爱......每一场性爱都是个人生活里绝无仅有的小小实验,不同情绪与场所的搭配,是不可复制与绝对诚实的戏剧。

● 剧集《Normal People》

我的第一次无疑是幸运的。性与爱同时发生,足够被重视,在安全的氛围里暴露与探索。即便我和他现在的性向都在不断流动,写作这个非常异性恋视角的故事也无意于将他视为“某个例外”。我时常想,幸运的经历能够提供什么呢?或许是一种“爱”的信心与鼓舞,或许是一个“及格的第一次”的标准与参考。毕竟,我们都见过太多心碎的女孩,流连在不平等且痛苦的爱里。我希望十九岁的我能够看到更多不同类型的讲述。

他所做的,只不过是一个应该做到的80分。但我也不想去否定过去的爱,他与大多数男人相比,确有可圈可点之处,值得我们至今仍然保持美好开放的关系。

性,在我的个人生活里很少是一场关于权力博弈与角逐的戏码。这几年过去,性,似乎只是和亲密关系一起,在一个特殊安全的房间,作为某种特殊的路径,帮助我抵达了不愿面对或被隐藏的那部分真实的自我,同时延展开生命的多维与复杂。我是可以脆弱的,依赖别人,也同样可以呻吟、索取、求欢,乃至乖张。不做那个完美独立坚强的女孩,我依然配得上爱,值得享有所有的、纯粹的欢愉

我也逐渐理解身体中涌动着的年轻的欲望,就像是那些比喻,情欲像海浪在身体里翻涌。但对我来说,更具体的是一种“痒”,一种皮肤之下有虫子爬行的干燥的痒,躁动在生活的缝隙。而我也开始触摸欲望的形状。

我也是在有了性体验之后开始重新理解“性感”的。我逐渐感到自己已经是一颗成熟的桃子了,也许是葡萄,总之已经成熟了,在浑身散发魅力,散发丰盛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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