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动物园

四颗魔豆

三点半公鸡喔喔叫的时候
村庄里弥漫着浓浓的雾
四颗魔豆终于撞开了瓶盖
又纵身跳出窗户

我们知道自己会长成参天大树
青鸟会在我们的枝叶间飞舞
然而我们暂时还不想生根发芽
不是今天，不在此处

我要去亚马逊葱郁的森林里
我要去横断山脉的小河边
我要去澳大利亚中部的沙漠
我要去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海岸

它们会蹦蹦跳跳地赶路
一刻不停，直到抵达目的地
然后它们会钻进土壤中
昏昏沉沉地睡，轻声打呼噜

2021.3.14

心中的动物园

每天傍晚我从学校回家的时候
会经过一条种满木槿的小巷子
一个老爷爷喜欢坐在街边的台阶上
看藏在对面院子里梧桐树的枝叶中
那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老爷爷对我说，你好呀
我对老爷爷说，您好
从初春讲到深秋，我不记得
已经问候过多少次，老爷爷忽然说
你知道吗？有一所动物园在我的心里

狮子，斑马，蟒蛇，丹顶鹤
鳄鱼，海豚，老虎，小熊猫
园中共有三千五百六十四种动物
它们和现实中的动物同样大小
然而心是那么宽广，不会拥挤

心是那么宽广，很方便躲藏
害羞的动物们不会轻易现身

我感觉高兴时，有时候许多鸟儿
会飞进天空，飞向橙红色的夕阳
有时候它们没有动静
我感觉悲伤时，有时候许多鱼儿
会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揉碎了树影
有时候它们静静地待在水底
只有狼群每次都会出现，嗷呜嗷呜
当我感觉愤怒之时
它们会不知疲倦地在月光下奔跑

我第一次吃凤梨的时候
一头黑熊冲下山坡，我跌坐在地上
我第一次见到妻子的时候
一只章鱼挥舞触手，害得我打喷嚏

我成为父亲的那个早晨
一群野猪在泥里快活地滚来滚去
我失去母亲的那个深夜
一只跳鼠决定冬眠，动物园里吹起寒风

我依然不清楚园中到底有多少种动物
它们何时才肯全部出现，会不会有
白龙，朱雀，麒麟，九色鹿
凤凰，青鸟，饕餮，独角兽
也许再大的心都装不下它们
还好我已经退休，有许多闲暇的时间
可以耐心等候

闲暇的时间，我也会耐心思念亲人朋友
于是一只麻雀在我心头唱起冷清的歌
我猜测它或许渴求着什么
或许想要靠近同类
这便是我每天坐在这里的理由

我问老爷爷怎样才能
在心里建造一间属于自己的动物园
老爷爷也不清楚，因为他的动物园
是很久以前从一位拾荒的老婆婆那里租来的
十一年两个月零七天之后
九月二十三日，租约到期
他非常乐意将动物园租给我

租金是每年四支雪糕，老爷爷又说
三月，六月，九月，十二月，各吃一支
雪糕会变成许多强壮的小小泥水匠
将动物园的破损之处修补一新

到了冬天，台阶冰凉不适合屁股
光秃秃的树枝不适合聚会
老爷爷与麻雀都不知去了哪里
第二年春天，麻雀与树叶准时归来
可我再也没有见到老爷爷

我把我们的约定写在笔记本上
我在笔记本上画满了小动物

2021.3.25

故事

1.一个暮春的夜晚

两只画眉鸟在空中相撞
砰砰砰，撞出三颗橡果

三颗橡果在土里生根发芽
呼啦啦，开出十三朵鸢尾花

十三朵鸢尾花在风中讲俏皮话
哈哈哈，让二十三个孩子笑弯了腰

二十三个孩子围着老树转圈圈
骨碌碌，转进了一个暮春的夜晚

2021.3.31

2.小狐狸

谁能找到擅长变化的小狐狸
在它举起吉他扔向天空，吸引听众
趁机钻进商场之后？
吉他落下来，只是一片树叶
小狐狸走出来，变成别的样子
在别的路口演奏相同的乐曲

谁愿责备擅长变化的小狐狸
在它舀起汤圆于唇边吹气，痒痒的风
令汤圆变成气球之后？
气球落进碗里，依旧是汤圆
已经凉了。小狐狸想吃点别的东西
面条，麻辣烫，烤肉，饺子

谁会阻拦擅长变化的小狐狸
在它遇到闻起来像樱桃的孩子，心花怒放
躲进那个孩子的梦中城市之后？
百日红大道的第五个路口
图书馆电梯旁边，一幅画的右上角
它会变成一串葡萄，耐心等着

等啊等，那个孩子却没能找到它
谁来安慰容易难过的小狐狸？

2021.3.18

3.和小兔子一起

和小兔子一起走路，在月光下
如果它给你胡萝卜
一定要收下，但不要说谢谢
如果它问你还要走多久
你就说快到了，只要翻过那座山

和小兔子一起跳舞，在草坪上
如果它不小心踩了你的脚
不要踩回去，它的脚太小了
如果它高兴地咬了咬你的手
你要轻轻地咬一咬它的耳朵

2021.3.31

4.在树洞里

下午茶安排在晚上九点半
因为猫头鹰赖床，天黑才愿意起来
我接受了来自城市的工作邀请
不得不离开森林
打算将我的家托付给猫头鹰

可是我还有八千九百六十四个秘密
应该藏在哪里呢？

我悄悄地看过那些秘密，猫头鹰说
它们轻盈柔软，它们毛茸茸
请将它们塞进我的被子里吧
窗外的风越来越冷了

2021.3.31

5.避雨

不要钻进雨衣里避雨
不要缩在雨伞下避雨
也不要躲到屋檐下
请在皮肤上涂满阳光牌驱雨剂
一头冲进雨幕中
大雨，中雨，小雨，毛毛雨
冷雨，酸雨，暴雨，雷阵雨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吓得拔腿就跑了
请你不要追赶，让雨回家吧
让它钻进云做的被窝里
听风儿唱安慰的歌

2021.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