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米蘇

臨走的那天，你遞給媽媽一塊提拉米蘇。

媽媽也送給你一隻小熊玩偶，摸你的頭說你真乖，但挖了一口後就沒有再碰了。媽媽離開後，你自己也挖了一口，有點太苦，咬起來滿是顆粒感，確實滿難吃的。

你把整杯甜點倒掉。那是你第一次做提拉米蘇。

後來爸爸在住院的時候，你也做了一塊。這次比例是對的，時長也有掌握好，但醫生不建議病人吃這些。

你乖乖點頭，把甜品放在床頭，一放就是幾天，直到病房空了，你收拾要火化的日用品時，悄悄把它也混進裡面。

再後來，你流轉在很多個家庭間，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只有小熊陪你。有的大人會心疼地問你是不是很孤單，你一開始總說還好，但後來經常在夜裡輾轉難眠。

於是你開始有點討厭那些大人，你總覺得孤單是被他們說出來的，如果他們不說，或許你就能永遠對小熊的陪伴知足。

每次離開前，你都會再做一次提拉米蘇。有的大人會誇你手藝好，但大多數都是吃一口就擱置，畢竟離別時體面足矣，不必留戀。

長大後，你開始做形形色色的甜點，反而不做常見的提拉米蘇了。有人問你，你就摸著櫃檯上破舊的小熊笑說，「只是不喜歡而已。」

但有時也會想起那年媽媽離開前，你在食譜書的扉頁看到一段故事，說Tiramisù的意思是「帶我走」。

於是你掏空了小豬撲滿，在高掛的日頭下跑遍半條街湊齊食材，而後在那個明亮的午後，帶著躍動的期盼，做出一碗乏人問津的失敗品。

你希望只是因為手藝差，才沒人願意吃完它、帶你走。所以一道甜品你做了十多年，直到你學了外語，發現連最初那個故事都在騙你。

你一輩子都在求人帶你走。求到累了，也就不想要了。

畢竟，就只是不喜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