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拿單
約拿單

周遊中東及亞洲地區主持領導培訓。全球唯一可以用英語、國語或廣東話主講不同測評工具(MBTI®, FIRO®, LEA, SPA)的認證培訓,代表 The Myers Briggs Company® 及 Management Research Group 在大中華地區開辦國際認證班。

我話我鄉—我在灣仔車庫的日子

在我生命的頭六年,先是母親每天背著我,然後我自己上上落落這道長長的階梯。

每次經過這道長長的階梯,都不期然回憶起孩童時候的光景。

這是位於香港灣仔區的一條街,名為春園街。上接堅尼地道,下延至莊士敦道。春園街其實很短,但連接堅尼地道及皇后大道東的一段是超過兩百級的石階。一口氣說了幾個非常洋化的街道名,完全反映英治時期的特色。堅尼地、莊士敦、皇后等,都是洋人的名號。如果大家在九十年代有注意流行樂壇的話,應該記得羅大佑寫過一首歌名叫「皇后大道東」,就是在灣仔的一條大街。而我的第一個家,就在石階最高的位置。

我在灣仔長大,一共住了超過二十六個年頭。如果你現在居住在香港,或是曾經來過香港旅遊,很難想像我小時候的環境。我生命的頭四年是與家人住在一個車庫。我說的是別人的車庫,並非像Youtube 創辦人在自己家的車庫創業。那時候的香港人普遍都很窮,我們不能負擔昂貴的租金,公共房屋還沒有普及。我的伯父住在郊區山上的木屋,但父親覺的那裡環境不適合小孩子成長,所以選擇留在市區。

車庫原來的設計並不是給人住的房,所以沒有廚房、洗手間等設施。車庫只是一個大的空間,比一輛轎車大一點的面積,前面有一道綠色、摺疊的門,庫里的格局都是我們自己用木板蓋出來的。那時候的香港,還有很多樓房跟我們一樣是沒有抽水馬桶的,所以市政府有一個清潔隊伍負責收集那些大號垃圾。那個隊伍俗稱「夜香隊」,每個晚上出動「倒夜香」或「倒塔」,一般在凌晨的兩點行動,除大年初一外年中無休。大除夕的晚上他們也會提早在九點左右完事,避免在子時後出現。小時候,母親常說「倒塔都冇咁早」(按:廣東話形容很早的一個說法,意思是倒夜香的也沒有那麼早行動)。

在那住車庫的日子,最難受的並非「夜香」的問題。那個小小的車庫其實住了九個人,當中有兩個小孩,就是我和我的哥哥。空調還沒有流行,說實話就是有也買不起,而電風扇對我們來說是奢侈品。在夏天悶熱的日子就是最難熬的時候,車庫沒有窗戶,只能打開大門,但總不能整天都打開它的。所以,我們只能用手動的葵葉扇。那時候,我和我哥都有皮膚毛病。母親帶我們去看醫生,醫生的建議是搬家,弄的她哭笑不得。

那個車庫我住了四年,後來搬到皇后大道東,一個有抽水馬桶的房子,終於可以告別「夜香隊」。但其實也不能擺脫他們,因為我們對面的一幢樓是舊式的那種,每個凌晨仍然可以享受那「夜香」的味道。

對了,還有那長長的階梯。我想,母親應該比我辛苦。我和我哥小時候都是我媽背著我們上上落落的。父親在軍隊一個偏遠的禁區工作,每週只能回家一次。我們搬家後,仍然是每天都在爬樓梯。這是因為我們在上面的幼兒園上學,在我和我哥之後,弟弟也去同一家幼兒園。

前幾年母親的一雙膝關節都壞掉了,是嚴重的退化性關節炎,後來都換了人工的。上面的照片,就是她做人工關節手術前,我在臉書呼籲朋友為她祈禱時拍的。灣仔、春園街、長長的石階,這些不僅僅是我的童年回憶,也是念親恩的記號。現在的春園街,四週很多的景物都不同了,但那幼兒園還在。我們住過的車庫還在,雖然人去樓空,但那綠色的門仍然是關着的。還有長石階,每一級都留着母親的腳印與汗水。

去年的團年飯,我們就去了那長石階旁邊的一家館子。離開的時候,與母親看了那石階一眼,會心微笑,然後跟我的女兒回顧一些歷史。車庫、樓梯、幼兒園,不斷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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