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草根音乐人：《今年春节不回家》背后的故事【走进工人文艺生活08】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Beyond乐队的年代，即便在海南儋州偏远的客家村落，也从不缺少几把吉他，入时的青年人们随时都可以弹唱起Beyond的粤语歌曲。那时重英年纪尚小，虽处在年长十岁的哥哥与村里同好共享的流行歌曲潮流之外，却耳濡目染，暗自欣羡，开始萌生一个有关吉他和音乐的梦。

漂泊打工生涯，吉他弹唱人生

重英学会弹奏的第一首歌是《小草》，在他初一的时候，启蒙老师是他的表哥。不过在此之前和之后的很多年，重英的生活并未与音乐发生多大关联，和多数人一样，念书、考试，毕业后到东莞大岭山一间烤炉厂做抛光工人，一年后回到海南学习做网站，直到2008年夙愿初偿——重英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把吉他。 

几乎是从零开始，没有请过专业老师，也没有进过培训班系统学习，借助一些朋友的指点，重英以兴趣去钻研，用时间来苦练，重英说他们一班朋友都是这样玩出来的，然而其中苦辛，不需言表。在弹过无数首歌后，朋友建议道：“你尝试写歌吧。”

2009年夏天，为了一份牵挂，重英离开海南，重返东莞，在一家红酒公司做网站设计师，过起了漂泊日子。“写歌就是写生活”，重英说。所以那个大年三十，当他独自一人站在东莞住所的阳台上，看到冷清的街道，听到喜庆的鞭炮，想起了家里的团年饭时，他拿起吉他，唱出了这样的歌：

晚上打电话回家，是妈妈接电话。

妈妈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春节能回来吗？

我笑了笑对妈妈说，到了看看再说吧！

今年春节不回家，并不是我不想家

心中有很多的牵挂

是妈妈、兄妹和心中的她

那一段时间，重英创作了很多思乡主题的作品，除了这首想家的《今年春节不回家》，还有想妈妈的《远方的思念》《唱首歌给妈妈听》，想故乡的《童年的家》和《细细介时》等，都以“弹唱天涯”为名，上传在他的QQ空间和视频网站上。这些歌间接地记录了五年来他与东莞这个城市的相处与磨合，从人生地不熟，到默认第二故乡，如今，他仍然住在那间唱起《今年春节不回家》的房子里，却再也没有写过那样的歌曲。 

老伯伯组合

在东莞，重英通过QQ群的线下聚会认识了李强和赵俊。当时只有他们三个人，或是自娱自乐，或是看到有活动就去参加。后来朋友们一个介绍一个，队伍开始壮大，他们每周末在旗峰公园或广场的演出也有了固定的观众。

除了重英、李强、赵俊、阿默、小静、方军等乐手歌者，还有一些铁杆粉丝，如摄影爱好者钢哥，他们更愿意将“老伯伯组合”看成音乐爱好者的组织，而不是乐队，只要热爱音乐，并能长期坚持，没有任何技艺或身份门槛，都可以加入。

在粉丝钢哥看来，因为只是兴趣爱好，所以“老伯伯组合”的音乐不功利，能保留创作的单纯，这是他喜欢的地方。

从左到右依次为方军、小静、重英、本文作者及钢哥

在这个团体中，鼓手方军戏称重英是“精神领袖”，女主唱小静解释说：“因为他出力最多，最负责，所以也最有号召力。”说的是重英对“老伯伯组合”的意义，而重英对“老伯伯组合”的尽心体现的也正是“老伯伯组合”对重英的意义——采访接近尾声时，由赵俊作词、重英谱曲的新歌《小丑》开始排练，方军击鼓，小静试唱，重英一边弹吉他伴奏，一边带着小静找调，尽管是未完成的作品，音乐和情感合作的魅力却已可见一斑。

“老伯伯组合”完整并丰富了重英的音乐和生活，包括他面对社会的方式，是他及其作品的载体和见证，动力和希冀，所以当我到达东莞769创意园与重英做个人专访的时候，见到的并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他、鼓手方军、女主唱小静、铁杆粉丝钢哥，还有因为草莓音乐节本该出现在咖啡馆却没出现、但不断在访谈中被提及的李强、赵俊、阿默等人，或许对于重英来说，现阶段的他不仅是他自己，还是“老伯伯组合”的重英。

尽管杯水车薪，也是尽己所能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才艺出才艺”的公益心也是重英他们受到粉丝称道的地方。虽然重英也承认“老伯伯组合”他们的影响力有限，没法像名人一样在经济支持和社会关注方面给需要的人提供足够的帮助，但雅安地震、海南台风、有小朋友患了白血病，他们还是一样会组织义演、募捐，就算只有杯水车薪，也是尽己所能。 

在重英的近百首原创歌曲中，作词者除了重英之外，大多是同一个人，他的名字有时候写为“尚强”，有时候写为“强强”，也有时候写为“脑瘫朋友强强”。重英说他很少给别人的歌词写曲子，觉得进不去内心，可强强是个例外。

强强今年二十六岁，家住陕西，是一位脑瘫患者，上身瘫痪，不能说话，无法上学，多年来依靠父母照顾，生活艰难而辛苦，为寻找精神出路，在2007年开始创作歌词。两年后，重英的同事向他介绍了强强，在网上建立联系后，重英陆陆续续为强强的歌词谱曲演唱，迄今为止，虽然仍未谋面，却已合作完成三十多首歌。

“我是他的精神支柱”，重英说：“虽然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能说一定可以完成答应他的事情，但既然遇到是缘分，就尽我能力去做。”而他认为他之所以选择继续，也是因为他所感受到的强强的坚强，相互的鼓励，带给他很多力量。

情感记录在歌中， 远行相逢在他日

重英在东莞时，曾经写过一些怀乡的歌，用自己的母语客家话唱出童年：

想起细细介时，涯惊蛯嗨（螃蟹），末惊湖麒（蚂蟥）

番薯饭吃到厌人，都系好正常介事情

可能你末相信，十个糖糕只卖一角纸

可能你末相信，吃餐肉末知等到几时(味道末忘记) 

他当时说，不求这样的客家流行歌有怎样的影响，但起码有一种回忆。而现在，他要回到故土，回忆的对象就又变成客居六年的东莞城了。

重英是一个很擅长记录的人，情感记在歌中，生活与音乐的细节捕捉进相机里。但在他的QQ空间，照片最多的还是“老伯伯音乐群友”那个相册。他说：“我也不知道我们能相聚多久，没有人能够预测，只是留一个回忆罢了。”

好友赵俊写了一首《远行》送他，唱“他日再相逢，给我烈酒和拥抱吧。”重英相信他走之后这帮朋友还是会像现在一样，继续工作，继续生活，继续写歌唱歌。

“再找一些玩音乐的朋友吧”，重英说：“不过音乐是不会停止的，是一辈子。”

重英现在的作品数量不少，却多是小样，虽也有几首请朋友编过曲，终究不够精致。重英自知这一点，但暂时也不打算专业录制。他梦想出一张自己的个人专辑，不图影响，只为分享；也想给强强的歌出一张专辑，不枉强强来此一生，也让他对父母有个交代；他还筹划搭建“老伯伯组合”的音乐网站，希望自己写出、唱出更好的歌，像偶像齐秦一样。

只是他认为这些都在过程中，仍不是时候，还需要沉淀。他并不担忧，也不心急，因为不论快慢，他知道他对音乐的热爱和努力不会停息，而总有一些目标会达成——当他变成老伯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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