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報復式消費：打小人

「你有無打過小人？」某個上班閒到打瞌睡的周日，同事紗裙姐問我。

「無打過，不過我帶導賞團常去。好多人想打，特別是大陸人，手握一疊時辰八字，一次過打五六個小人。」

「那好，帶我去。我沒打過。」紗裙姐盯著手機說。

「好呀，幾時？打誰？」

「下周六，打我男朋友。」

打小人作為一種風俗

鵝頸橋每年最熱鬧的節目 — — 驚蟄打小人。

打小人習俗到底是北方傳統，抑或南方習俗，已不可考。從漢字的意思拆解，「驚蟄」是驚醒了蟲子的意思，春天雷天初降，在冬日沉睡的蟲蟲蟻蟻，感受到春天的氣息，醒來覓食。

坊間有各種說法和考證，祭白虎、打小人⋯⋯諸如此類。我比較喜歡從生活習慣入手，房間裡蟲子多了，我們會怎樣呢？

拿拖鞋拍死牠！

打小人大概是從這個簡單的動作，演變而來。

疫情斷斷續續之時，打小人依然未斷絕。畢竟打小人的源起與瘟疫頗有淵源，在春回大地，萬物蘇甦之時節，既打蟲蟻，亦打瘟神。

瘟神趕跑不了，除非他自己移民。眼不見為乾淨，常相見又揮之不去，殺不死，別無化法，找第三者打他一下小人，挫一挫他銳氣，舒一口惡氣，至少別讓自己冤出病來。

打小人我只光顧趙姑。因為她最靈驗？如果真有效，那些高層們為甚麼還穩穩的坐着？

幫襯她理由只有一個，她marketing做得最好。她上過蘋果日報，遠渡台灣的綜藝節目，表演過打小人。說她是傳揚「打小人」文化也不為過，嗯，畢竟是個精明生意人、討生活的人。

關於打小人的歷史、關於她歷年受訪的風光威水史，只要客人不多，她有空，都會講。關於她本人為何入行，年青時生活如何，打小人師承何處⋯⋯全部套不出來。

我和趙姑老公，趙姑爺聊的天可能比趙姑更多。我猜是是她老公吧！除非不是，或者是弟弟？因為不知道他真實身份，我總是稱呼他作「趙姑的男人」。忙碌時他站在一邊，幫忙招攬客人。一旦客人被融姑等其他攤檔搶走，趙姑會毫不留情地斥責他沒用。

鵝頸橋打小人｜姑婆之間不見血的戰爭

每當融姑到檔口前面搶客，即使要化的寶點著了火，趙姑均會不顧一切，衝上前攔阻。連旁觀者勸她，你先弄先弄，專心一點。趙姑依然固執。我觀察兩個小時。趙姑的生意應接不暇，她根本不在乎多一兩位客人，她想把融姑趕走而已。

打！打拍擋

接下來會把所有我帶去打小人的人，都稱為紗裙姐。

打小人這回事首先要掌握對方的時辰八字，農曆的。我會安慰對方，西曆也可以喔！？

「神明懂得換算。他們神通廣大。」我亂講。

紗裙姐在黃紙寫上一串生辰數字，鉛子筆戳穿了好幾處。接著寫名字，我一楞，這不是她公司合夥人的名字嗎？

三年前紗裙姐與舊同事合資開創西點工作室，舊同事主理西點生產，手藝人。紗裙姐負責實務。賣西點賺不了甚麼錢，二人順便辦親子教學班，產品則交予我拍照紀錄。

名聲不揚，剛好夠維生。

賺錢的東西總是愈多愈好，教學班密密麻麻，舊同事自詡藝術家，開始耍任性、鬧脾氣，開班後買機票旅行。

「結果怎樣？」

「還能怎樣？撒謊老師生病，改期。結果是變成退款，一大堆投訴。你知香港人啦，稍為不合自己心水，就投訴到你暈，上Facebook寫衰你。唉。」紗裙姐抱怨。

「要拆夥嗎？」驚覺問了多餘的話，連忙打圓場：「不可能吧！她心裡很清楚，她沒有你不行。」

紗裙姐默默地看著趙姑打小人，掂香，誠懇地詛咒舊同事。

打！打姑姐

我討厭她姑姐，非常討厭。她幾經辛苦拿到姑姐時辰八字，我說，好呀，打她姑姐小人。

煽動紗裙姐的時候，忽然想起趙姑的男人說，其他人會拿你的時辰八字去做壞事，呀⋯⋯所以私穩很重要，要注重保障私穩。

紗裙姐常說她姑姐沒甚麼，純粹老人家八卦，愛管事。姑姐管紗裙弟升學前途，英美澳加任何學校科系都該由姑姐過目；干預紗裙父住院選擇，每每加一句，十年前聽我講買貴一點的保險就不用愁啦。有一回甚至關心起我和紗裙姐的性生活⋯吶，不是問我跟她甚麼時候生孩子

紗裙好像悶悶不樂的，去旅行你沒有讓她舒服嗎？哎？不是那種關係？你是Gay？

反正要打她小人我是十萬個贊成，畢竟打小人說明了，現實裡無法反擊、報復、尋仇。尋常方法不管用，唯有寄托虛無的存在，替自己出一口惡氣。

毒舌和不看氣氛，沒有犯罪。討人厭，而已。

打！打男朋友

打男朋友小人還是第一次聽。不認識紗裙姐男友，然而幾年下來，聽到的儘是好說話。

男朋友是精算師，工作穩定，收工時間正常。相反媒體業者紗裙姐，有時下班經已十一二點了。無論幾夜，男友一定每晚噓寒問暖。未來亦規劃得好好的，機械人一般，定期存款，定期投資，定期旅行休閒⋯⋯

無可挑剔的男人，至少我做不到。

「他不肯娶我。」

吓？

「說好了結婚的，他說呀，疫情影響都不能擺酒，不如先暫時擱下。我便告訴他你朋友的故事，先註冊登記，其他事情後備。他說不要。」

我頗為不理解，男友的話合情合理，況且，過去聽說他挺遷就她，這次她遷就一下不行？

「姐姐我快三十X了！」

原來是這個呀！

趙姑拿了五十元，開始作法，口中唸唸有詞。中途，趙姑問紗裙姐，要不要多作一點法，多給五十元而已。打小人加消災祈福優惠套餐，誘導了三兩次，紗裙姐堅定不肯。

五十元而已，在我角度純粹給手藝人一些討零口的機會。紗裙姐過後卻覺得趙姑促銷過度，略略反感。不過呢，我覺得呀，此等正宗的報復式消費，又不會被尋仇⋯⋯大概⋯⋯偶爾花點錢財消災也是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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