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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KIFF48】論陳果電影的獨特風味,從不為人知的短片說起

香港導演——特別是在八、九十年代冒起的那一批——當頭一兩部作品打響名堂,在業界站穩陣腳之後,通常都只會一直專注於創作劇情長片,很少會有中短篇幅的影片作品。原因大概是以往影片項目的種類相對較少,除了商業長片外其實不多其他開拍的選擇,二則是從長片導演變成短片導演,也可能會有人覺得是「降格」了,是混得不好才要拍短片。比起其他同輩導演,陳果可說是例外地多有非長片幅度的創作。

原文刊載於電影薪火

文|安娜

(編者按:第四十八屆香港國際電影節的焦點影人為陳果導演,陳果一直以拍攝獨立電影見稱,類型光譜寬闊。本屆電影節選映的陳果作品均為電影長片,影評人安娜把重心放在鮮有提及的短片作品,要使它們從不為人知的暗處打撈起來,重現陳果在千禧時期驚人的創作力。)

香港導演——特別是在八、九十年代冒起的那一批——當頭一兩部作品打響名堂,在業界站穩陣腳之後,通常都只會一直專注於創作劇情長片,很少會有中短篇幅的影片作品。原因大概是以往影片項目的種類相對較少,除了商業長片外其實不多其他開拍的選擇,二則是從長片導演變成短片導演,也可能會有人覺得是「降格」了,是混得不好才要拍短片。比起其他同輩導演,陳果可說是例外地多有非長片幅度的創作。

《三更 2 之餃子》

首先,歷年來陳果參加過幾次恐怖片合集的創作,最為人熟悉的當然是《三更 2 之餃子》,後來《迷離夜:驚蟄》和《失衡凶間:死場》都屬於這個類別,三部影片中陳果負責的段落都是三十到四十分鐘的短片。除此之外,二千年內中後期,陳果積極在內地活動,尋找發展機會。這段時間他先拍了由胡軍主演的《A+B=C》,片長 15 分鐘,2006 時在新浪寬頻公開播送,現在回看,當時 YouTube 才運作了一年,它說得上是非常領先的網片企劃。後來,在投資《A+B=C》的中博傳媒牽線和支持下,陳果先後拍攝了手機短片《西安故事》(這是中博主辦的「第一屆手機年度盛典」的焦點項目之一,但影片目前非常難找,似乎跟這個只辦了三屆就銷聲匿跡的手機電影節一同湮沒了)以及《成都,我愛你》下部《過去未來》的過去篇《1976》。再加上公家機構有份參與的《1:99 電影行動》(陳果拍攝段落「小豬不舒服」)和《香港四重奏》(陳果拍攝段落「黃色拖鞋」),陳果的短篇創作其實是一直不輟,內容和風格上變化也很大。

《A+B=C》

正如陳果的長片水準有極大的落差一樣,他短片裡最好的跟最壞的也有令人難以置信的分野。比如《A+B=C》,故事講一對夫婦因為不孕 / 想人工懷孕,而產生了互相的猜疑和情感暗湧。短短十五分鐘內就出現了不少巧合、情節化的安排和激烈的心理衝突,簡單打個比方,這應該是一個 Douglas Sirk(或者,現代一點的話,Ira Sachs)去拍的素材。陳果對片中三個角色不能明言的壓抑和爭扎,處理得相當粗枝大葉。我記得當時有朋友上新浪網去看這片,只感覺非常尷尬和難受,要分三次才能看完。如今重看,公平點說,如果《A+B=C》把陳果某些短處(或者無心拍攝的東西)坦露人前,那麼它也保留了——甚至更讓我們看清楚——陳果別具匠心的地方。陳果對於空間和建築,一向敏感;特殊、獨具風味的環境和建築物,似乎是百分之一百能挑起陳果的好奇心,以及他熱切的拍攝慾望。這個時候的陳果,往往是最好看的(就算再不好看,也會有起碼的趣味性)。《A+B=C》在內地城市取景,其中一場拍女主角李小冉和郭曉冬在一條巨大得誇張的天橋的橋面和橋底會面,陳果的構圖很有心思地讓空間與角色互動,在場景中發掘視覺上的細節和變化。《A+B=C》的戶外場面,特別能感受到陳果那種要盡情舞弄攝影機的興奮感和活力,跟那些彷似只為推動情節而存在的室內戲完全是兩碼子的事。

《成都,我愛你》的《1976》

雖然《三更 2 之餃子》暫時是陳果諸多短片中,評價最高也是最多人認識的一部,但如果讓我去選的話,我會提出《成都,我愛你》的《1976》,才是他最優秀、最面面俱到的短片作品。可能是因為《1976》講成都和文革晚期的小城故事,素來在香港很少見人提及,較認真深入的討論更是少之又少。《1976》講一個在茶館工作的少女韋安,某日一個姓趙的瘋子跑到來茶館引起大眾議論,據說解放前茶館就是屬於趙家的。瘋子原來是個精於長嘴茶壺技藝的高手,他硬是把這技術傳授給茶館的韋安,電影來到這段,就開始很有武俠片的味道,連陳果去拍瘋子和韋安玩長嘴壺的畫面,分鏡也滿有武俠動作場片的力度和誇張感。韋安和瘋子漸生情愫,而瘋子的身世亦慢慢揭曉——他不但是因背負著文革傷痕,所以要裝瘋扮傻的人,而且他就是曾告發韋安父親的人。

《1976》大開大合,場面格局比陳果其他短片都要繁複,片中那種激烈而無可挽回、跨越兩代的恩怨情仇,即使在陳果的長片作品中也沒怎見過。短片中有好幾場群眾戲(包括最後鄉里在茶館的擴音器下,聽到毛澤東逝世的新聞),美術和佈景陳設都做得出色,是一種精心經營的老舊簡陋,這對出名粗糙、「草根」的陳果來說,是非常罕有的。陳果當時在訪問中提到,當地人大概會覺得陳果你對成都懂個屁,所以他就用「懂個屁」的方法去拍《1976》。這話裡面有一種很典型陳果式的「包拗頸」和「唔俾面」,但這當然不是事實。他對內地生活和文革固然有切身體驗,與此同時,《1976》中陳果明顯很努力要去經營、重塑當時文革末期的時代氣氛,從衣服、用品、語言、音樂、器具用品和大大小小的裝飾,都有照顧到。當中容或有少許偏離歷史實況,或按故事需要而調整的地方,但絕對不是馬虎求其(一直以為,陳果很樂於,甚至有意無意地引導別人覺得他「不怎認真」)。茶館裡那個專門給人理髮的駝子、那口水井、那個永遠在背景唱著的戲曲表演,甚至毛澤東死訊播送時那一面不太起眼但又剛好搭正四點的鐘(這是合乎史實的),都可欣賞到陳果對細節和場景空間的敏感關注。陳果的電影有不少都有欠精細,甚至有時讓人覺得虎頭蛇尾;《1976》不單是陳果短片中最精彩的一部,它甚至散發了他長片中也無法找到的獨特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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