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重建專題（二）【待價而沽的業主，與 no stake 租客】

成長於深水埗的本地 rapper Novel Fergus，曾在其歌曲中「說好深水埗故事」：「貧窮線以下，汝州街排跌打…天光墟，低胸企街一堆」、「周圍就係駁落嘅檐篷，以前返學坐車成地針筒」。不少區內居民也覺得這兒太亂：治安亂、規劃亂。如此背景下，市建局出手推動重建，居民理應高興。落區採訪期間，和一些居民說起重建，他們都說是好事；但亦有居民說，這一區自有特色，有其「好住」之處，對重建不感興趣，也不想走。

有業主則笑言，市建局要收齊業權需時，「我那一代根本無機會見到」，但說到是否願意賣樓，則簡單得多，「價啱即放」。

【三代長於深水埗　「爺爺覺得住唐樓較公屋好】

「我由出生起住到現在，我爸爸也是出生起住到現在……爸爸也 60 歲，至少 60 年了。」24 歲的 Rico 自小在深水埗長大，住在黃竹街一帶的唐樓。他說，家人落戶的決定還要追溯到爺爺那一輩。

「我爸爸他們是三兄弟姊妹，我爺爺覺得（住在）公屋有機會結識到童黨，可能影響他們的發展、資源不好。」在六十年代，住在深水埗較住公屋好 ─── 與今天的大眾觀感迴異。Rico 說，現時的深水埗有不少新來港人士和少數族裔，晚上多了兜售二手物品的地攤、走鬼檔，亦衍生了治安問題，「以我住的地段，會比較吵，亦比較多南亞人。他們有時候可能會打架，又要叫警察過來……」

他也說，住所附近的貨車一大早便開始工作，一直到深夜，環境嘈雜，令他也睡得不太好。但一番數落後，他卻表示「某些地方，是一個非常好的居住環境」。Rico 解釋，區內的居民都「熟路」，懂得避開危險和髒亂，「外面的人看深水埗會覺得好像，很多時都有人砍人。如果你住得久了，不一定整個深水埗都會這樣。」他笑言這一區其實「亂中有序」，「北河街附近、大南街，有很多小巷很髒，區內人會知道，這裡不是太好，如果你去黃竹街那邊其實是 OK 的，不是那麼差。」

【區議員：交通方便飲食廉宜，是基層命脈】

他也說，深水埗餐廳選擇多，價錢亦相宜，交通也四通八達，「靠地鐵、巴士也可過海，甚至去到大嶼山」，連各式的小玩意、玩具、文具、家電用品，也可在區內信手買到，「如果你說，旅行要買轉換插頭、買電話卡，或者很多奇怪的東西，你突然間想到，一定要立即有的時候，就很方便。」

種種方便，其實是基層市民的生活必要。深水埗區議員李庭豐便解釋，深水埗方便、生活成本低的特色，便是基層賴以維生的重點，「為甚麼他住在這兒，因為交通方便，容易找工作。你重建了，不在這兒住，他將來會怎樣？他生活在多大轉變？這些是沒有人問過，也沒有人知道。」

在 2022 年的統計處數字中，深水埗區人均收入，在十八區中排第十七，只比觀塘區高。可以想像，假如重建後生活成本上升，基層居民要另覓居所，並非易事。

【居民擔心重建後「裕民坊化」】

雖然 Rico 的住所是自置物業，他們一家也不算是基層。他認為重建是合理，「畢竟區內那麼多板間房或者是劏房，這件事是要做好一點。」但他說，一家人都不想離開深水埗。今年初自新聞得知重建消息，父母認為「政府現在說，可能 10 年後才做」，Rico 卻心中擔憂。

在市建局發放予業主的問卷中，提到重建後或興建購物中心，市建局亦表示，其顧問團隊會就「地區文化及特色街道」、「時裝行業」等重點研究。

Rico 說，他憂心的是，重建後的深水埗會「裕民坊化」。「你將本身很地道的東西，『活化』到一些，好像很現代化的東西……那種，我在逛蘇豪區或者，在逛中上環（的感覺）。」

近年不時有指，自從「文青經濟圈」出現在深水埗後，便有「士紳化」現象。李庭豐則認為，按市建局的發展方向大規模重建後，「士紳化」便會真正出現，「就是會有一班高收入的人走進去，然後窮人就會搬走了……其實他（基層居民）從來都沒有被諮詢。」

【單幢唐樓業主：「重建？多謝，有錢哦。」】

阿福持有一棟唐樓，已差不多三十年。訪問安排在平日下午，他正在與街坊玩「十三張」，這也是他的日常。深水埗的業權較分散，像他這樣的業主，只有零星數個。市建局二月發表網誌，宣布開始規劃研究，一眾地產商已聞風而至，向業主發出多封信試探出售意向。

李庭豐說，像深水埗這種舊區，地產商早已收購不少物業，等待重建。當「聞到浸味」，便隨即聯絡業主，希望能加快重建的進程。

阿福便抱怨說，地產商只是「投石問路」，「只是出信，問你沒有興趣，說多少成拍賣……多餘的！」阿福坦白說，是否賣樓，他看的只是價錢，「就這麼簡單的事而已，如果是做業主來說，都是經濟價值利益問題……重建？多謝，有錢哦。」

【業主：賣咖啡，租金怎樣交？】

阿福說，近年深水埗的經濟活動已很疲弱，直指這一區已難再發展。被問到深水埗近年新興的「文青經濟圈」，是否值得維持的特色，阿福嗤之以鼻，「一杯咖啡 40 元，一天做多少杯咖啡？我們心中有數……你租金怎樣交？薪金怎樣交？」、「我們業主看到的就是這樣，租給你，有沒有租交呢？你今年有租交，明年有沒有租交呢？」

雖然阿福說，自己對賣樓絕不抗拒，但也笑說「你都不知政府做事做得幾快」，認為收樓、重建，「你那一代可能見到，我那一代根本上都無機會見到」。與其為重建計劃興奮不已，他寧可每天與街坊玩牌局，反正真的上門收購時，他也只是一個準則，「價啱即放」。

但也不是每人都待價而沽。李庭豐說，部分深水埗業主，特別是老業主，即使價錢吸引，但還是希望繼續持有現時的物業，「他住在這裡很多年，又想在這裡過世，就未必會想重建。」

他又表示，一些老業主其實看不懂問卷，亦有人因各種原因收不到，「很多唐樓，其實信箱都是破爛的，或者經常被人偷信……都會影響研究調查的效率。」

重建計劃的影響人口約 10 萬，李庭豐認為，若按比例而言，目前的諮詢範圍仍不足，亦沒有考慮對租客的影響，「租客就沒有辦法，如果假設業主最後都要拍賣那棟樓，租客都是要走的。」

記者｜張慕瑾

編輯｜劉偉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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