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227《史記》卷八〈高祖本紀〉13：「有人說」是否真有那個人？

──────────原文──────────

或說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彊。今聞章邯降項羽，項羽乃號為雍王，王關中。今則來，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關，無內諸侯軍，稍徵關中兵以自益，距之。」沛公然其計，從之。十一月中，項羽果率諸侯兵西，欲入關，關門閉。聞沛公已定關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關。十二月中，遂至戲。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聞項王怒，欲攻沛公，使人言項羽曰：「沛公欲王關中，令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欲以求封。亞父勸項羽擊沛公。方饗士，旦日合戰。是時項羽兵四十萬，號百萬。沛公兵十萬，號二十萬，力不敵。會項伯欲活張良，夜往見良，因以文諭項羽，項羽乃止。沛公從百餘騎，驅之鴻門，見謝項羽。項羽曰：「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生此！」沛公以樊噲、張良故，得解歸。歸，立誅曹無傷。

──────────翻譯──────────

「有人」遊說沛公說(或說沛公曰)：

「秦地的富足比天下其它地區好上十倍，而且地勢又好(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彊)。現在聽說章邯投降項羽，項羽給他的封號是『雍王』，並在關中地區稱王。如今要是他來了，沛公您恐怕就不能擁有這個地方了(今則來，沛公恐不得有此)。可以趕快派軍隊守住函谷關，不要讓諸侯的軍隊進來(可急使兵守函谷關，無內諸侯軍)。接著徵召關中的士兵來加強自己的實力，以便抵抗諸侯軍隊的入關(稍徵關中兵以自益，距之)。」

沛公認為這個說客的話有道理，就依從了他的計策(沛公然其計，從之)。

十一月中旬，項羽果然率領諸侯軍西進，想要進入「函谷關」。可是函谷關的門卻緊閉著。項羽聽說沛公已經平定了關中地區，非常惱火，就派黥布等人攻克了函谷關。

十二月中旬，到達「戲水」。沛公的「左司馬」曹無傷聽說項羽發怒，想要攻打沛公，就派人去對項羽說：

「沛公要在關中稱王，讓秦王子嬰擔任丞相，並把秦朝皇宮的所有奇珍異寶都據為己有(沛公欲王關中，令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

曹無傷想藉此求得項羽的封賞。「亞父」范增便勸項羽攻打沛公。這時，項羽正在犒勞將士，準備隔天和沛公交戰(方饗士，旦日合戰)。這時項羽的兵力約有四十萬，號稱百萬大軍；沛公的兵力約有十萬，號稱有二十萬，就實力來看實在是敵不過項羽(力不敵)。恰巧「項伯」為了報恩打算去救張良，趁夜來沛公軍營見張良，因而有機會讓項伯向項羽說了一番道理，項羽才打消攻打劉邦的念頭(會項伯欲活張良，夜往見良，因以文諭項羽，項羽乃止)。次日沛公帶了百餘名隨從騎兵驅馬來到鴻門見項羽，向他道歉謝罪(沛公從百餘騎，驅之鴻門，見謝項羽)。

項羽說：「這是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說的，不然我怎麼會這樣呢(不然，籍何以生此)？」

沛公因為是帶著樊噲、張良前往，最終才得以脫身返回。回到軍營後，劉邦立即殺了曹無傷。

─────────解說與心得─────────

這段內容其實就是〈項羽本紀〉中的那場驚心動魄的「鴻門宴」。然而，相較於〈項羽本紀〉中的生動描述，在〈高祖本紀〉裡，司馬遷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而已。沒有任何對話、也沒有項莊舞劍，更沒有樊噲的豪邁出場。我想，司馬遷應該是認為自己已經把「鴻門宴」的詳細過程都寫在〈項羽本紀〉裡了，所以才會用簡筆的方式在這裡帶過這件大事吧！

不過，在這段紀錄中，司馬遷特別提到劉邦為何會派兵守住函谷關的原因。原來是因為有人勸劉邦守住關卡，並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徵兵稱王。至於是誰勸劉邦這麼做的？司馬遷並沒有特別交代，僅用了「或說」，也就是所謂的「有人說」帶過而已。這讓我想起了當年大學教授曾告訴過我的一件事：

「史書上所謂的『有人說』，很多時候並不一定真有這個人，更有可能是，這其實就是他自己的想法而已。」

以此邏輯來看，劉邦之所以選擇派兵防守函谷關，很可能是他自己的想法，而不是真有人建議他這麼做的。

然而，當初楚懷王不是曾說過：「先入定關中者王之」，為何劉邦會擔心自己無法在關中稱王呢？

我想，或許是因為劉邦的家鄉在江淮一帶，也就是說他本身沒有任何秦地的背景，相較之下，剛投降項羽的章邯等人都出身關中地區，更有機會被分封在此。因此，擔心自己無法被分封在關中的劉邦才會打算守住函谷關，不讓其他諸侯進入，並藉此守住他在關中的稱王機會。

從後來曹無傷派人對項羽說：「沛公欲王關中」來看，劉邦應該真的是自己想把函谷關「鎖起來」，而不是有人勸他這麼做的！

不過，這種「鎖門」的舉動，終究惹火了項羽。所幸，劉邦在項伯的提醒下，親自前去跟項羽道歉，並把這一切過錯怪給不存在的「有人說」，進而化解了這場危機。

換言之，所謂的「或說」可能只是劉邦想脫罪的藉口而已。

其實，不論是否真有人勸劉邦守住函谷關，至少劉邦的「左司馬」曹無傷真的有跑去跟項羽告密。因此，這場因為打算鎖起門而引發的危機，最終以曹無傷被殺畫下句點。

至於逃過一劫的劉邦還會遇到什麼挑戰？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