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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事變-03】七七蘆溝橋事變經過(秦德純 時任第廿九軍副軍長兼北平市長)

  1. 七七事變前日本侵略的陰謀

 日本軍閥於民國二十六年(1937)七月七日夜,藉口日軍在盧溝橋附近演習之一中隊,在整隊回防時,突被駐盧溝橋二十九軍部隊射擊,因而走失士兵一名,指被二十九軍官兵劫持進入盧溝橋城,要求率隊入城檢查。經我方峻拒後,至翌日拂曉前日方調集其豐台駐軍,向我盧溝橋城進犯;我方為維護領土完整及主權獨立遂奮起應戰,掀起中日全面戰爭之序幕。

 此一持續八年之久的戰爭,表面上雖導源於一偶發事件,實質上,日人早已處心積慮,進行侵略陰謀。溯自日本明治維新後,接受西方科學文明,革新內政,發展工業,軍事裝備趨於現代化,國勢蒸蒸日上。嗣經日俄、中日兩次戰爭勝利,日本武人,驕縱跋扈,不可一世,遂積極向外擴張。其侵略目標,一為北進佔據滿蒙,以阻遏蘇俄之東進與南下;一為南進征服中國以驅除歐美勢力於中國及亞洲之外,完成亞洲為亞洲人之亞洲,實際上即為日本人之亞洲,借以稱霸世界。但無論日本之北進或南進,均以進佔滿蒙及中國大陸為第一步驟。

 民國二十年九一八,是日本侵略我國的行動開始,侵佔我東北遼、吉、黑三剩二十一年進據熱河省,二十二年春又揮兵南下,進窺我長城沿線之古北口、喜峰口、冷口各要隘。在以上各地激戰近三閱月,經談判於是年五月卅日,中日雙方簽訂所謂「塘沽協定」。此時我平津及華北察、綏、晉、冀、魯各省已陷於岌岌可危之勢。


二. 蔣委員長授命忍辱負重

 二十四年秋夏之交,作者奉蔣委員長自廬山來電囑令前往,遵即遄赴廬山,報告華北態勢,並請示機宜。當時奉蔣委員長指示:「日本是實行侵略的國家,其侵略目標,現在華北,但我國統一未久,國防準備尚未完成,未便即時與日本全面作戰,因此擬將維持華北責任,交由宋明軒(即:宋哲元)軍長負責。務須忍辱負重,委屈求全,以便中央迅速完成國防。將來宋軍長在北方維持的時間越久,即對國家之貢獻愈大。只要在不妨礙國家主權領土完整大原則下,妥密應付,中央定予支持。此事僅可密告宋軍長,勿向任何人道及為要」。旋即返報宋將軍,慎密進行,之後與日方表面上之酬酢往還,較前增多。此時國內外人士不明真象,本愛國愛友之心情,函電紛馳,責難頗多,既不能向其說明真象,只有苦心孤詣,忍辱求全,以待事實之證明。主持其事者的精神痛苦確達極點。

 經過一年余之艱苦折衝,我中央正在完成統一,充實國防,一本和平未到絕望時期,決不輕言放棄和平之旨,盡量虛與委蛇。因將北平軍事委員分會撤銷,何應欽將軍調回南京,並將中央之黃傑、關麟徵兩師調離平津,另調駐察哈爾境。宋哲元將軍移防平津,並任命宋將軍為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兼北平綏靖主任。日方又肆其挑撥離間之手段極盡威脅利誘之能事,以分化我中央與地方之團結,希望不費一兵一卒造成華北特殊化之地位,使在形式上雖隸屬中央,而實際則完全受日方之操縱指使。迭經交涉,其和平侵佔之狡計迄未得逞。其不得不以武力侵佔之企圖,已箭在弦上,待機發動。


三. 七七前夕華北之軍政態勢

 在七七事變前約兩年的時間內,宋哲元將軍以第二十九軍軍長兼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及北平綏靖主任,所有冀察兩省平津兩市之政務及駐軍統歸宋將軍節制指揮。當時因軍政關係密切,所以行政長官多由軍事首長兼任,如河北省政府主席由馮師長治安兼任;察哈爾省政府主席由劉汝明師長兼任;天津市長曾一度由蕭振瀛擔任,後由張自忠師長兼任;北平市長由作者兼任,時作者為二十九軍副軍長。事變前由於日閥之蠻橫壓迫,無理干預,我政府以正在積極準備國防,不願過早惹起大戰,因將中央部隊黃傑、關麟徵兩師由華北南調,防務完全交由二十九軍負責,以二十九軍一個軍之力量分布於二省二市,又處於國防最前線,兵力頗感單保當時該軍共有四個師,共分布情形:①馮治安的第三十七師分布在北平南苑西苑豐台保定一帶。②張自忠的第三十八師分布在天津大沽滄縣廊坊一帶。③劉汝明的第一四三師分布在張家口張北縣懷來縣涿鹿縣及蔚縣一帶。④趙登禹的第一三二師分布在河北省南部大名河間一帶。


四. 事變前之折衝及豐台中日衝突事件

 豐台密邇北平,為交通樞紐,駐有我馮師混成部隊一營。日軍亦基於辛醜條約之規定,在該處駐一大隊。曾於二十五年秋冬之交某日,我軍因出發演習,適日軍演習完畢回營,兩軍在馬路上相遇,彼此不肯讓路,致起衝突,相持竟日,雙方均有傷亡。迭經交涉,終以誤會了事。此後日軍益趨驕橫,屢向宋哲元將軍提出華北特殊化之無理要求,同時依附日閥之漢奸潘毓桂陳覺生等復為虎作倀,從中慫恿極盡威脅之能事,均經宋將軍嚴詞拒絕。但宋將軍系一純樸厚重熱誠愛國之將領,迭經繁瀆精神苦悶已達極點。曾於二十六年二月上旬一日告我曰:「日本種種無理要求,皆關係我國主權領土之完整,當然不能接受。而日方復無理取鬧,滋擾不休,確實使我痛苦萬分。日方系以我為交涉對象,如我暫離平津,由你負責與之周旋,尚有伸縮餘地,我且相信你有適當應付辦法。因此我想請假數月,暫回山東樂陵原籍,為先父修墓,你意見如何」?我當即表示不同意並說:「此事絕非個人的榮辱苦樂問題,實國家安危存亡所系,中央把責任交給你,不論你是否在平,責任總在你身上,因此我決不贊成你離開北平。」

 當時宋將軍並未堅持,因把回山東的打算暫時擱置。但到了二月二十日以後,日方交涉益繁,壓迫愈甚,宋將軍以心情惡劣,決定請假回籍,把交涉責任落在我身上,宋將軍臨行告我兩事:「①對日交涉,凡有妨害國家主權領土之完整者一 概不予接受。②為避免雙方衝突,但亦不要謝絕。」我就在這不接受與不謝絕兩種相反的原則下,忍辱負重委曲求全的應付了四個多月。

 自宋將軍二月底離平之後,每日均有日方人員前來接洽,平均每天最少一次,或二次。如日本之外交官、武官、特務機關人員,是談外交的,新聞記者、貴族院議員、及退役大將等,是來採訪消息或考查華北形勢的,我雖感覺不勝其擾,但抱定任勞任怨之決心,據理應付,使日方無藉口餘地。同時日方更利用離間分化手段,將二十九軍分為抗日的中央派,及和日的地方派。認為我是抗日中央派的中堅分子,千方百計的攻訐詆毀、恐嚇威脅必欲去之而後快。而日方收買之漢奸且專伺察我的言論行動及我方軍事部署作為處置依據。當此內奸外敵交相煎迫之下,我只有戒慎沈著,以靜制動,深恐一言不慎,一事失當,俾日人有所藉口,致陷交涉之困難。當即電陳中央請示機宜,旋奉復示大意要在不喪權不辱國大原則下,妥慎交涉,中央定予以負責支持,當即遵照此原則相與周旋。到五六月間已達極度緊張階段,日方使用武力侵略之企圖,已成彎弓待發之勢。

 當事變當日下午,我在市政府邀宴北平文化界負責人胡適之、梅貽琦、張懷九、傅孟真等諸先生約廿余人。經報告局勢緊張情形,交換應付意見,諸先生亦均開城布公懇切指示。夜十時許散會後,不到兩小時,象徵我全民抗戰的七七事變於十一時四十分即在盧溝橋開始爆發。


五. 七七事變的經過與我方的應付

 七七之夜,約在十一時四十分鐘,我接冀察政務委員會外交委員會主任委員魏宗瀚及負責對日交涉的林耕宇專員電話,謂據日本特務機關長松井說:「本日有日軍一中隊在盧溝橋附近演習。但在整隊時,忽有駐盧溝橋之第二十九軍部隊向其射擊,因而走失士兵一名,並見該士兵被迫進入宛平縣城(即盧溝橋城)。日本軍官要求率隊進城檢查」。我答:「盧溝橋是中國領土,日本軍隊事前未得我方同意在該地演習,已違背國際公法,妨害我國主權,走失士兵我方不能負責,日方更不得進城檢查,致起誤會,惟姑念兩國友誼,可等天亮後,令該地軍警代為尋覓,如查有日本士兵,即行送還。」

 答復後夜晚二點,外交委員會又來電話,謂日方對我答復不滿,強要派隊進城檢查,否則日軍即包圍該城。我即將此經過,以電話告知馮治安師長,及駐盧溝橋之吉星文團長,要嚴密戒備,準備應戰。同時並令吉團長,派官長偵探豐台方面敵人動態。到凌晨三時半,接吉團長電話報告:「約有日軍步兵一營,附山炮四門及機關槍一連,正由豐台向盧溝橋前進。我方已將城防佈置妥當。」我當即對吉指示:「保衛領土是軍人天職,對外戰爭是我軍的榮譽,務即曉諭全團官兵,犧牲奮鬥,堅守陣地,即以宛平城與盧溝橋為吾軍墳墓,一尺一寸國土,不可輕易讓人。」並以此處置通知馮師長。

 八日拂曉約五點,日軍已在宛平城之東面,東南面及東北面展開包圍態勢,先要求他的外交人員進城,繼又要求武官進城,均經我吉團長與王冷齋專員(行政督察專員)拒絕。日方武力威脅之伎倆已窮,即開始向城內炮轟,並掩護其步兵前進。事前我曾告知吉團長,日軍未射擊前,我方不先射擊;待他們射擊而接近我最有效射距離內(三百至四百公尺)我們以「快放」「齊放」猛烈射擊,因此日軍傷亡頗重。


六. 戰爭的持續與擴大

 在八日對戰時,盧溝橋鐵橋上原駐我步兵一連防守,雙方爭奪鐵橋,備極慘烈。曾被日軍將鐵橋南端佔領,我軍仍固守鐵橋北端。彼此對峙至九日拂曉前,我方由長辛店調遣部隊,協同我橋北端部隊向鐵橋南端日軍予以夾擊。是夜,細雨紛霏,敵人正疏戒備,我官兵精神抖擻,輕裝持步槍、手榴彈、大刀,出敵不意,秘密接近橋南端,將該敵悉數殲滅。

 當其被大刀隊砍殺時,他們有的卑躬屈節,跪地求饒,所謂皇軍威嚴,已掃地無余。

 經過八九兩日的戰事,雙方均增援部隊,戰事逐漸擴大。

 到十日上午,日本特務機關長松井大佐派員向我洽商,認為事出誤會,希望停戰會商。結果為:①雙方立即停戰,⑤雙方各回原防,③雙方組織視察團監視雙方撤兵情形。日方並要求我以保安部隊接替吉團防務。於是我們又增加保安隊一團至盧溝橋城內,當時視察日方撤兵情形,僅將其第一線部隊撤至預備隊之位置,反責我方未撤回原防。我的答復:「所謂原防即戰前原駐地點,日軍原駐天津者,應回天津;原駐豐台者,應回豐台。我軍原駐宛平城內,因應戰移防城上,我軍由城上撤至城下,即為原防。」當場日方亦無話可說。詳察日方之要求停戰,其目的在向其國內作虛偽宣傳,說日本如何受中國軍隊之迫害殘殺,作為調動大軍侵略之口實,實為緩兵之計。

 七月十六日,宋將軍由魯返平,主持大計。最初仍擬作地方事件解決,避免事態擴大。但日軍大部隊已陸續由東北調至天津,勢極囂張,和平解決已不可能。此時,奉中央電令:「應乘機圍攻東交民巷日大使館,以消滅其發號施令台。」幾經考慮,認為東交民巷各國使館林立,大舉進攻,勢將玉石俱焚。且東交民巷防禦工事堅固,日軍武器已較精良,戰事曠日持久,恐將陷北平於紊亂,因之決定進攻豐台。

 七月廿五日拂曉,我派步兵一旅,附炮兵一營,向豐台進攻。上午,戰事極為順利。至午刻,我已佔領豐台大部,頑敵僅據守豐台東南端一隅,誓死抵抗。午後四時,日方忽由天津調來大部援軍,參加反攻,以致功敗垂成。

 七月廿六日,又與日軍在廊坊車站激戰,雙方傷亡均重。

 七月廿八日拂曉,日軍調集陸空優勢兵力,約計步兵三聯隊,炮兵一聯隊、飛機卅余架,向南苑進攻。激戰至下午四時,我軍傷亡慘重,佟副軍長麟閣、趙師長登禹均壯烈殉職;尤堪痛心的是在南苑受訓的大學畢業學生,亦參加戰鬥,傷亡不少。


七. 移防保定展開全面作戰

 是日下午宋將軍,張自忠師長及作者等,在鐵獅子衚衕進德社商討南苑戰事。忽鄭大章師長(騎兵師)服裝不整倉皇來報:「佟副軍長趙師長陣亡,我官兵傷亡特重,他所屬騎兵傷亡一半,另一半退往固安,日軍大有圍攻北平之勢。」我見鄭師長態度驚惶,禮貌欠周,我說:「彩庭兄(鄭號彩庭),我們軍人無論遇到任何艱苦情況,態度要穩重,禮貌要周到。」 鄭亦欣然接受。宋將軍即同我們商量,爾後的行動方針,決定了兩個方案:(一)留四個團防守北平,由作者負責指揮。(二)留張自忠師長率所部在平津與日人周旋,宋將軍、馮師長同作者到永定河南岸布防。正在研究採取何一方案尚未決定時,適奉蔣委員長電令,命宋將軍移駐保定,坐鎮指揮。宋將軍遂決定將平津防務、政務交張自忠負責,而於七月廿八日晚九點,率同馮師長及德純等由北平西直門經三家店至長辛店,轉赴保定。到長辛店時,圍攻盧溝橋之敵砲兵集中向長辛店車站射擊。我們到洋旗外面登火車赴保定,從此偉大的抗日戰爭遂全面展開。

 宋將軍至保定後,奉中央令,任第一集團軍總司令,著將所部開赴津浦鐵路北段滄縣,青縣一帶,租敵南下。此時平漢鐵路北段保定及其以北地區涿州,良鄉一帶,已由孫連仲將軍所部防守。宋將軍即派作者同石敬亭將軍赴南京報告經過。抵京後,石至監察院列席會議,有一部分委員對宋將軍失守名城,深致不滿,認為應予從重懲處,空氣頗為緊張。當經蔣委員長說明:宋將軍在平津支持危局,任勞任怨,得保全國家領土主權之完整,使中央有二年時間準備國防,這是從將軍對國家的貢獻;否則,華北在二年前已非我政府所有,一場風波始煙消雲散。蔣公又令作者轉達宋將軍,應特別努力作戰,因此次戰役,並非一城一地之得失,勝負亦非短暫時間所能決定,務望艱苦支撐,歷久不懈,方是制勝要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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