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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滬抗戰-4】淞滬警備司令部見聞(劉勁持,時任淞滬警備司令部參謀)

 1936年春,我在陸軍大學第十一期畢業,不久同學朱俠(號尚毅)約我到上海龍華淞滬警備司令部參謀處,共同準備抗戰有關工作。次年即發生八一三抗戰,我們均戰到日軍金山衛登陸以及南市淪陷。當年親自見聞及事後了解研究都比較清楚,但年深日久,現在又年老健忘,只能提供點滴,聊供參考。


  1. 七月五日急電

 1937年7月初,我和同事們漫談時局,均認為西安事變後,國共兩黨第二次合作,日本侵華受到阻遏,上海市面繁榮,日本浪人斂跡,於是思想上放鬆警惕。7月5日下午四時許,突然看到蔣介石從南京發給楊虎司令的急電,內容是“時局外馳內張,注意發生事變,暗中加強防範,適時報告。”(電文很短,大致如此)我們都很驚異,立刻道出打電話,問情況,並告知所屬注意事項。同時,加強虹橋機場及閘北的確的守備,派員監視日軍日艦行動,防範日本浪人鬧事,連夜飯都未回家吃,一直輪流守候到天亮。

 次日,我們照樣暗中嚴密防範,未發現有異常行動,上海市民當然更不知道。但是過了兩天,7月7日,北方就發生盧溝橋事變,之後平津相繼淪陷。事後知道7月5日的電報是侍從室第二組參謀李昆崗奉命擬的,當時探知日本大使川越茂已秘密由上海乘日艦去天津,預料日本軍閥和外交人員互相勾結,將在北方發動事變,深怕上海同時出事,才急電告知。後來我們常說,八年抗戰應從1937年7月5日開始,到1945年9月3日正式受降結束。


2. 一二八滬戰後上海情況

 一二八事變後簽訂的《淞滬停戰協定》,條件苛刻,主要內容為安亭以東的廣大地區(即現在上海市全部)不准我軍駐防;吳淞,獅子林砲台被毀,不得重建;上海市區內只准保留一個空頭的淞滬警備司令部,指揮少數保安部隊及警察維持治安。而日本駐在虹口的海軍陸戰隊,反可在公共租界內外自由行動,可在越界築路上的日本工廠內任意設防,日艦則在黃浦江上炫耀武力,日本浪人時常尋事生非,上海市民多次遭殃。


3. 京滬杭一帶備戰

 一二八事變後,國民黨政府在幾年來或明或暗的也做了一些抗戰準備工作。我知道的有:

(1)將陸軍大學由北平遷南京,從第十期起改為每年招考一次,還增設特別班,參謀班,將官班等,培訓軍事人才。原有日本教官均解僱,改聘德國軍官擔任。

(2)秘密成立警衛執行部,由唐生智兼主任,籌備有關抗戰業務。如:(甲)擬訂各地初步作戰計劃。(乙)規定最高級指揮機構,設立大元帥府及所屬八個部(後來實施,只成立幾個部)。(丙)劃分戰區,設立司令長官,下設集團軍總司令,指揮各軍,師作戰。(丁)修築國防工事,江南一帶有南京內外圍雙層的據點陣地,有錫澄線(無錫至江陰),吳福線(蘇州至福山),乍嘉線(乍浦至嘉興)堅固據點工事,由附近駐軍趕築。(戊)籌劃江陰附近的長江封鎖工程。(巳)1936年春,在長江以北,即將河南歸德機場附近據點工事圖,發給駐軍第六師構築(我當時在第六師任參謀)。可見警衛執行部籌備工作範圍之廣,雖在後來有許多不適用,但還是飛了一番苦心的。

(3)成立京滬警備司令部,由張治中任司令,指揮第36師宋希濂部,第87師王敬久部,第88師孫元良部及獨立第2旅鐘松部,擔任京滬線防務及吳福,錫澄兩線據點工事構築,戰事爆發時即進軍上海。京滬警備司令部駐在蘇州,雖外不公開,用“中央軍校高級教官室”等名義保密。

(4)增建蘇州至嘉興鐵路,名義上為縮短京杭距離,實際上是為戰時部隊調動方便,後來在上海抗戰時發揮了作用。

(5)這幾年陸海空各部隊皆加強訓練,充實武器裝備,增加戰鬥力,並曾在句容,溧陽地區舉行軍對抗演習(實際兵力東西兩軍各僅一師一旅)。


4. 淞滬警備司令部充實力量

 淞滬警備司令部駐在龍華,當時的司令是楊虎,歸南京軍事委員會及京滬警備司令張治中指揮,對下只能間接只會傷害市保安總隊長吉章簡的兩個團,警察局的警察,虹橋機場的守備連及各縣的自衛隊,設有作戰部隊,兵力非常單薄。司令部編制很小,每月經費只有一萬八千元左右。但五臟俱全,待遇較好。除中將司令,少將參謀長外,下設參謀,副官,軍需,軍醫,軍法,秘書六個處及偵緝隊,警衛排(當時稱特務排),電話班。官兵薪餉初時發全薪,後來人補齊了,打些折扣,但比部隊發“國難薪”好得多(如中校發全薪為法幣170元,打折扣發140元,但國難薪只100元)。此外,上下班有大客車接送,還有馬匹可騎(官佐多數住在法租界)。

 一二八滬戰時,戴戟任淞滬警備司令,是十九路軍蔡廷鍇將軍保薦的,幹了一年多後去職。楊虎接任司令後,直幹到南京市淪陷。可說與上海共存亡。

 楊虎任內的參謀長,先為歐陽駒(號惜白),保定軍校畢業,廣東人,是上海市長吳鐵城的朋友,特意介紹來負責防務工作的。兩廣事變結束後,吳鐵城調任廣東省主席,歐陽駒隨去任廣州市長。他對上海抗戰準備工作,只到南京接洽過一次(我隨同前往),不久就離開了。繼任的參謀長是由張治中介紹京滬警備司令部參謀處長童元亮兼任,這樣備戰工作更為方便。童元亮幹到八一三抗戰開始後,即回到張治中處工作。參謀處處長朱俠是南京選派來上海負責抗戰各項準備工作的。他和我及黃家楨都是陸大十一期同學,比我二人資深,彼此向來友好。1936年5月間他到差時,看見全司令部只有鐘桓及副官處上校副官陳毅是正式軍官。其餘多數是楊虎的幫會門徒或受軍統特務控制(如軍法處及偵緝處),就要求先充實參謀處人事,邀我任中校作戰科長,黃家楨任中校後勤科長,鐘桓仍任上校情報科長,並引進工兵參謀羅崇典等人。我們志同道合,新老合作,逐步搞起備戰工作。

 按編制規定,各處處長均為上校級,科長,參謀,副官均為中,少校級,人員不多,工作頗難開展。鐘桓是保定軍校畢業,任過團長,在江西被紅軍戰敗,以後來上海任情報科長,有一批諜報人員供其使用,所得情報正確及時,故仍保留上校級,隻上校薪。但他膽子小,抗戰爆發後未去過前線,留在法租界家中,用電話傳達情報,後隨張治中去湖南任縣長。陳毅是日本士官學校畢業,精通軍事及日語,對日交涉由他出面任翻譯,也特許任上校。這樣,我們更加團結,有利於工作。

 記得1936年8月,9月間,虹口電影院發生日本浪人鬧事案件,日方氣勢洶洶,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當時兩廣事變初平,蔣介石坐鎮廣州,警備司令部及上海市政府都去電報告。事後據侍從參謀卲存誠說,警備司令部電比市府的早到半天,蔣介石看到愁眉不展,低頭苦思,連午飯都未吃。午後接到警備司令部第二電,知道可以和平解決,才稍放心,而市府的第一電才到。他還說:“我們消息迅速,處事妥當,曾報告過兩廣事變後有日本軍閥支持,得到蔣介石稱許。”卲存誠是黃埔三期,陸大十一期同學。陸大畢業時,蔣介石親自調他為侍從參謀,抗戰前外調砲兵團長,侍從參謀由同學李昆崗繼任,所以我們消息靈通。在西安事變時,我們也嚴防日方肇事,迅速做好穩定人心工作。特別是在中共努力下,西安事變和平解決(編者按:至於中共在西安事變到底扮演的是何種角色,請讀者自行尋找資料加以了解),蔣介石回到洛陽,我們將消息迅速外傳,群眾歡呼雀躍,租界上許多男女走到馬路上跳舞,表示慶祝,可見人心希望國共兩黨合作,全國一致,共同對外。

 西安事變發生後,上海日方很感驚異,時向警備部打聽消息。此後半年,他們徬徨無計,不敢生事。我們在郊區修築國防據點工事,也不出來干涉,上海西郊稍為安定。我們和上海代市長俞鴻鈞,市工務局長瀋怡共同合作,並領到十萬元經費,乘機積極進行備戰工作。總計後來辦成及未辦成的有下列各項:

(1)新修京滬間電報電話線路4條,經由滬西鄉下進入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因原線路沿鐵路通至閘北進入租界,易被日方及機砲火力破壞。新線路保證暢通,從未發生故障,在八一三抗戰中發揮了作用。

(2)新修南翔鎮通至滬西虹橋機場附近的蘇州河木橋,可行駛五噸重的卡車。這樣,由蘇州至上海車輛,不必再經過閘北附近,對日後抗戰特別是退守滬西時,用途很大。日機多次轟炸,我們隨炸隨修,直到滬西部隊撤退時,還能部分使用。

(3)繪製詳細的上海日軍據點位置及全市交通路線圖。這地圖包括範圍很大,但只用一張紙。日軍據點標以紅線注明號數,略附說明,一目了然,使用方便。後來曾大量印發。

(4)增設浦東各縣沿海觀察哨,監視日艦日船來往方向,每日用電話報告。

(5)增設警察總隊,等於一個步兵團。市警察局長蔡勁軍以沒有武裝警察,力量單薄,不能維持治安,要求增設一個總隊,我們予以促成。因保安總隊人數有限制,不能任意增加,只好用警察總隊名義。可惜編成不久,戰爭爆發,未能訓練和裝備好,力量薄弱。

(6)修築國防據點工事29處。在北火車站,江灣,大場,劉行及滬西蘇州河南岸等地,選定控制公路,渡口等合適地點,秘密進行構築。因淞滬停戰協定禁止在郊區建築軍事工程,我們就利用警察派出所等名義,先圈好地點,圍上籬笆,造幾間平屋,再在內中合適的一間,造重機槍,小炮等掩體。平時派警察或保安隊守衛,戰時拆毀籬笆,打開射口,即可禦敵。當時北火車站正在修屋,就在底層構築重機槍掩體兩座,能控制寶山路,抗戰時發揮作用。其餘各處,因費用大,目標顯著,及過於接近日軍據點,有的就未構築,如江灣。有的地點不妥,日軍未進攻,等於無用。其餘大場,劉行等處是否發揮作用,已記憶不清。

(7)做好南市黃浦江封鎖計劃。黃浦江封鎖,原選定吳淞,虬江碼頭及南市董家渡三處,認為虬江碼頭是最好地點。但顧慮英美法等國干涉,也易被日艦攔阻破壞,只好改在法租界與南市想接處的董家渡江面,目的是阻止日軍乘船至南市登陸,或派艦沿黃浦江上駛破壞滬杭鐵路,公路交通。這事是工兵參謀羅崇典會同海軍等有關單位辦的,先將每日到達或停在黃浦江上的中國輪船逐日報明。戰爭爆發時,均開刀預定地點,不管有貨無貨,全予沈沒,並用鐵纜互相聯絡,防止飄動,構成封鎖線,兩岸上均設防監視。這條封鎖線共沈沒十多艘中國輪船,始終保持完整,至南市淪陷時,日軍未進攻破壞。

(8)組織別動隊。由楊虎組織幫會人員,埋伏在蘇州河北虹口至楊樹浦一帶租界內,在我軍進攻時放槍襲擊,擾亂日軍後方,或放火驚擾日軍,或帶路幫助我軍進攻。

(9)組織敢死隊。虹口北四川路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牆垣堅厚,易守難攻,必須爆炸方能取勝。我們擬用卡車裝滿烈性炸藥,偽裝日本醫院救護車等,衝進日軍司令部大門內引炸,使日軍驚慌失措,我軍乘勢攻佔。後因國內搞不到烈性炸藥,杭甬鐵路曹娥江造橋用余的普通炸藥也不夠用,加上種種困難不易克服,又怕泄漏機密,只好中止。

(10)計劃修復吳淞江獅子林砲台。曾偕砲兵軍官暗中前往偵察,原有工事還未全毀,稍加修理即可利用。但因無遠距離大口徑平射炮,對敵艦船進出長江及黃浦江均難阻止,只好作罷。

 以上十項,多數是參謀處長朱俠建議,我們秘密研究的。有的辦到了,有的上報後未辦妥,有的知難而止。此外,還買到兩輛小轎車,一輛歸楊虎司令使用,一輛歸參謀長使用,並將參謀長原用的篷車撥歸參謀處使用,所以去吳淞,滬西等地很方便。


5. 掃蕩上海日軍據點計劃

 有一次參謀處長朱俠到南京接洽公務,帶回來《掃蕩上海日軍據點計劃》密件一份,供我們研究辦理。他說,這是委員長指示擬辦,並親筆批准的,以後要照這個計劃準備河執行。還說,當初,委員長要參謀本部擬辦,參謀次長楊杰不予重視,只在上海附近的軍用地圖上,用紅藍鉛筆畫上幾筆,寫了一些說明就送上去了。蔣介石看後大為不滿,擱置不用。後來何應欽知道了,就叫徐培根,羅澤闓等人詳細研究另擬。這份批准的計劃主要是羅澤闓起稿,部署妥當,附有詳圖,蔣介石看後滿意,就批准了。從此楊杰開始失寵,不再預聞抗戰軍事,羅澤闓得到賞識,於1938年春升任軍令部第一廳第四處處長(羅澤闓是黃埔六期陸大十一期同學,升任少將最早,當處長時主管戰術戰史業務。當時何應欽是軍政部長,程潛是參謀總長)。這個計劃主要是出敵不意,夜間奇襲,迅速攻佔虹口地區等各日軍據點,佔領沿江要點,阻止日軍登陸增援。兵力只是張治中所指揮的三個多師,加上保安隊,別動隊等。其目的是先聲奪人,取得初戰勝利,對蘇州河北的租界,認為不是日軍勢力,不予顧慮。我們都是按這個計劃準備的,可惜後來未按計劃實行。


6. 虹橋機場事件

 七七蘆溝橋事變發生後,北方炮火連天,我們在上海日夜防範,加強戰備。當時最注意的是虹橋軍用飛機場,那裡只有一個守備連,萬一駐滬日軍乘坐裝甲車突然經過公共租界及滬西越界築路前來襲擊,無力抵抗,勢必被佔。這樣日機可迅速利用虹橋機場支援日海軍陸戰隊由虹口進攻閘北。另以一部在南方登陸,則上海全市必迅速陷落,因此由獨立第二旅鐘松部(編者注:鐘松旅原名第二師補充旅,後改為獨立第二旅)抽調一個精銳營,於夜間乘火車經嘉興遠至滬杭路新橋站下車,全部換穿保安總隊服裝,於深夜經小路到達虹橋機場,加強防備。

 該營於七月下旬到達,鐘松換穿便衣河朱俠,吉章簡親自去佈置,行動非常秘密,戒備十分森嚴,所以未被日探察覺。同時,警備司令部與日本領事館人員接洽好,以北方局勢緊張為由,規定日方官兵外出經過華界時,必須預先通知。這一個月來,上海日軍及浪人均行動謹慎,未發現有異圖。直到8月9日,日本軍曹大山勇夫於下午乘摩托車向虹橋機場開來,經我方崗哨阻止,大山勇夫調轉車頭直衝機場大門,我方守衛部隊認為敵人來襲,開槍予以擊斃。此時已近傍晚,形勢相當緊張,因未發現有後續部隊,才電話報告警備司令部,朱俠處長即驅車前往處理,我則向各地通報情況,注意戒備。這時鐘桓科長打電話問日本領事館:“今日下午,你們有無軍人乘車外出進入華界?”對方說沒有,我方請其再詳查。約半小時後,領事館來電話說還未查清。我方詢問有無大山勇夫其人,日方慌了,就乘車來警備司令部了解,並說大山勇夫嗜酒,可能酒醉後私自外出。鐘桓則堅持日方違約,縱容他前來挑釁,並告知大山勇夫已闖大禍,今日天黑不能處理,待明晨同去解決,肇事地點及事故均暫不告知。日本領事館人員自知理虧,無可奈何只好回去等待。

 次晨(10日)雙方各派數人到虹橋機場大門前,會同驗看,互相爭辯,無法解決。後由市府秘書河日本領事在市府開會談判,警備司令部陳毅副官等人參加,日軍司令部也派數人參加,雙方爭辯很激烈,但會場氣氛還算和平。後來日方又提出條件,其中主要一條是要求我方“撤退個街道上一切****”,市府翻譯不大懂軍事術語,譯為“防守部隊”,陳毅副官譯為“防禦工事”。這一句話關係重大,陳副官不敢堅持,只好以市府翻譯的為準,向南京上報。當時閘北通虹口個街道,佈滿拒馬,鐵絲網等障礙物,並築有簡易工事,崗哨林立,對日方要求當然無法接受,11日下午,蔣介石就下令向上海進軍。

 對上述這一軍事術語如何翻譯,當時我方不便要求解釋,日本領事及翻譯等都是中國通,懂得上海話,也未自動提出解釋。但出事後日方未佈防,未加強戒備,開會後平靜無異動,等待我方答復。到8月13日上午止,日軍司令部附近群眾通行無阻。推測當時日方似故弄玄虛,不加解釋,以牽制我方行動,待其國內決定。也可能他們早有計劃,想故伎重演,先佔領天津及華北,內蒙大片土地,阻止傀儡政府,逐步蠶食全國,壓迫蔣介石屈服,暫時不想在上海出兵。


7. 進軍上海

 盧溝橋事變後,全國軍隊皆加緊備戰,整裝待命,有的已在運輸中,但主戰場究在何處,以及如何打法,尚待決定。虹橋機場事件發生後,京滬沿線部隊均做好出動準備,第88師,第36師移駐鐵路沿線各站附近,第87師移駐公路兩旁,當時天熱,正好露營。11日傍晚,接到進軍命令,鐵路停止客運,旅客全部在各站下車,改運軍隊,汽車亦集中到各預定地點運兵。所以8月12日早晨,第87,88兩師全部到達上海,第88師駐閘北車站一帶,第87師駐北四川路東至楊樹浦一帶。當天第36師亦全部到滬,進駐江灣及虬江碼頭附近,鐘松獨立旅經蘇嘉鐵路到南市佈防,均士氣旺盛,行動迅速。當時我軍兵力超過日方在滬陸軍河海軍陸戰隊兵力(當時估計日本陸戰隊在上海的兵力約三千人)約八九倍,進攻力量綽有餘裕。

 11日晚八時許,我隨同楊虎司令乘小轎車到蘇州請示任務,看見沿途裝滿軍隊和武器的卡車絡繹東來,非常高興。到達蘇州留園已十一時許(因途中停車讓路),張治中司令已睡,臨時起來接待,睡眼朦朧,頗不高興。他問過楊虎司令後,只淡淡的說:“部隊明日可全部到達,本人要往南翔,真如指揮,你們沒有特殊任務,可早點回去。”時已夜深,我只好返滬。

 12日晨,我稍眠後即同朱俠趕到真如。張治中將軍已先到達,穿一身整齊的軍服,佩著上將符號及領章和參謀們談話。我記得他說:“將軍若在戰場上陣亡,敵軍官兵看到,都要敬禮保護,准許將屍體領回,所以穿戴要整齊。”我聽後忍耐不住,提出建議說:“今天是八一二,過去一二八滬戰,我們挨了打,吃了虧,今天要狠狠的回敬它一下。掃蕩計劃規定夜間襲擊,今晚就可全力進攻,旗開得勝,首建奇功。”不料張治中回答說:“委員長指示,等敵人先動手打我們,我們才能回擊,否則國際輿論對我不利。”我說:“那很容易,部隊進攻部署好後,到晚上派便衣去打響幾槍,一面進攻,一面向上報告敵已進攻就成。”他說:“不能這樣欺騙領袖。”這一整天就毫無作為的過去了。

 過後,我乘車到閘北,江灣偵察,看見居民紛紛遷進租界,第87,88師的營連長也換上便衣,隨同進去偵察,他們下午回來說:“進出很容易,我們攜帶手槍到日本司令部附近看了一圈,摸清大街小巷,均未遭到檢查,今晚只等待進攻。”當時,部隊忙於築掩蔽部,但缺材料,我說虬江碼頭有鋼樑,可以派車去運。傍晚,我到虬江碼頭運回一卡車軟鋼樑,運到南翔西端某村作構築指揮所防空掩體之用。

 一夜過去,到13日上午還平靜無事。正午,日軍即越過租界,到寶山路,北四川路等地迅速佈防,與第88師部隊發生小戰,八一三抗戰便從此開始。日軍地形熟悉,佔據有利地點,火網封鎖越來越嚴密。我軍無法突進,日本陸戰隊也只守不攻,形成對峙局面。


8. 初戰無功,受到斥責

 從12日晨,張治中到達上海,至23日晨,日軍在羅店登陸,我和朱俠經常來往於南翔,龍華間,和各方面接觸頻繁,知道蔣介石已將嫡系精銳部隊調淞滬戰場,準備先攻下虹口日軍據點,再阻止敵人登陸。如楊步飛的第61師由浙江調來;陳誠的嫡系第98師夏楚中部由漢口乘火車至廣水,又折回漢口乘船開南京,轉車來上海;周岩的第6師先頭已到石家莊,又掉轉頭開上海。這三個師均暫歸張治中指揮(編者注:第6師到達,已在日軍登陸以後,繼第98師到的是第11師,這兩師都歸張治中指揮。日軍登陸後,歸羅卓英建制。),進軍虹口日軍據點的力量是很雄厚的。

 13日正午發生戰鬥後,日軍佈防還未鞏固,如果當晚嚴令猛攻,或可突破。14日,杭州發生空戰,英勇的空軍打落敵機多架,士氣更為振奮。但都未下令猛攻,前線說一聲攻不進去,就停下來,錯過了機會。傳說上海外國使團建議上海改作不設防城市,又說要求停戰二日,使虹口租界兩邊居民能夠遷至安全區,這樣動搖了張治中將軍進攻的決心。我和朱俠都怨張將軍缺乏決斷,既未按照掃蕩計劃於12日晚間進攻,坐失戎機,爾後又未岩昤所部進攻,耽誤多日(編者注:這是蔣介石的嚴令,不能怪張治中。見此前張治中文)。

 15日,敵機開始轟炸,飛機是由木更津來的,除早晚外,一批一批的不斷,白天部隊不敢行動,忙於構築掩蔽部,更無法做好進攻準備。似在19日,在北四川路的第87師陣地上,有一愛國居民偷偷前來報告,那裡有一條小路沒有日軍守備,可以進入租界,他特來帶路。當晚張治中將軍親到前線指揮王敬久於天黑後派大軍進去。部隊佔領了許多街道,日軍驚慌失措。我們在地圖上對照已佔領的街名,離敵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很近,非常高興,只是第88師以後再無消息。次日拂曉,張治中將軍回到南翔指揮所,誇獎王敬久師突破敵人陣地,並說:“王敬久認為部隊很疲勞,於夜深二時許,要求停下來整頓,準備今晚猛攻,我允許了。”我們私下說:“一切完了,白天敵軍調動部隊,由日艦支援反攻,第87師部隊難以守住。”果然白天三個師被迫退回原陣地,損失頗大。有人說王敬久虛報戰功。進去的部隊不多,也未到達所說的街道。

 後來聽第98師參謀長葉苕中說(編者注:據當時任國民黨武漢行營高級參謀宋瑞珂說,葉苕中當時是第98師參謀主任,參謀長是羅廣文。)那晚第98師駐在附近,接到張治中電話,要夏楚中以一個旅歸王敬久指揮,另一個旅歸孫元良指揮,立即準備進攻,惹得夏楚中破口大罵,不服從命令。這也可能是那晚停下來整頓不能繼續進攻的原因。伺候再無進攻機會。過了幾天,日軍在羅店,吳淞登陸,作戰重點轉移,從此租界附近互相對峙,形成“西線無戰事”狀態。

 我還聽說王敬久異想天開,將師部與租界電話接通,本人住進租界內用電話遙控指揮。孫元良師部移駐蘇州河邊四行倉庫,那裡房屋堅固,對岸就是租界。不會受到轟炸。師長如是,下屬可知,當然不會力戰,張治中將軍也勞而無功。

 羅店,吳淞敵軍登陸後,張治中將軍被發表為第九集團軍總司令,仍負責吳淞上海方面作戰;陳誠為十五集團軍總司令,負責羅店方面(編者注:張治中的第九集團軍總司令,張發奎的第八集團軍總司令職務是8月12日部隊推進到上海後即發表的,陳誠的第十五集團軍總司令職務是日軍登陸後發表)。由於羅店方面能頂住,而上海方面逐步撤退至江灣,大場,又未拿下虹口的敵軍據點,張治中在電話中遭到蔣介石痛罵,他接受不了,將電話中斷,不久就被免去總司令職,後來為湖南省主席,從此再不帶兵,只搞政治工作。


9, 羅店,吳淞登陸戰鬥

 張治中在南翔西端鄉村的指揮所,本來構築的很好,南翔鎮也未挨炸,但因人車進出頻繁,隱蔽不夠嚴密,怕被敵機偵明受到轟炸,就於八月下旬(似23日下午)移駐通嘉定公路的某村,我和朱俠隨同前往(編者注:第九集團軍司令部在南翔古漪園,日空軍丟過兩顆炸彈,無損失。日軍登陸後移至徐公橋)。是夜日本海軍的遠射程砲紛向這條公路射擊,砲彈飛越上空及落在附近的爆炸聲,震耳欲聾。大家都不能好睡。同時知道敵陸軍在羅店以北登陸,已由陳誠指揮他的嫡系部隊前往堵擊,指揮所明晨須再移動位置。我和朱俠預料敵人亦必在吳淞等地登陸,大戰即將開始,遂於拂曉驅車回上海。此後,白天敵機猛烈轟炸,晚間路上車輛擁擠,我就未再到張治中,陳誠等人的指揮所,一些消息都自電話中得來,事非親歷,只能簡述如下:

 回到龍華警備司令部,得知第98師夏楚中部已由江灣急行軍經吳淞開寶山,歸還陳誠部建制,第61師楊步飛部趕往吳淞佈防,第6師周岩部整裝待命,第36師固守虬江碼頭至藴藻浜一帶江岸(編者注:據史說談不是第36師,是日軍在藴藻浜以南登陸後,第87師一部前往抵禦),第87,88兩師停止進攻。虬江碼頭本想破壞,經過數次偵察,該處水深,可泊兩萬噸以上巨輪,碼頭堅固,爆破很難,只能加強火力封鎖。虬江以北至吳淞砲台的許多小碼頭也未全破壞,多數需用火力封鎖。事先估計這裡是敵人登陸合適地點,應早派得力部隊前往佈防,可是未辦。次晨(24日)日軍在猛烈的兵艦火力掩護下,在吳淞強行登陸,第61師新到,地形不熟,未戰即敗,潰不成軍,吳淞鎮輕易被敵佔領。第61師是第十九路軍舊部,素稱勇敢善戰,閩變後師長易人,戰力薄弱,楊步飛被撤職,成為八一三抗戰後第一個戰敗的師長。後來由獨立第二旅補充該師,由鐘松任師長,朱俠被邀去任師參謀長,調下整頓好後再上去作戰,就很堅強,一直打到敵人在金山衛登陸後才向金華撤退。

 敵佔領吳淞還未鞏固時,第6師周岩部即去返工,與敵在同濟大學內爭奪很烈,攻佔樓下各屋,日軍退至樓上頑抗,雙方死傷重大。終因敵人繼續登陸增援,第6師有一個王營長(湖南人)臨陣棄職潛逃,部隊失去指揮,影響反攻力量,打了兩天,逐步後退。這一戰給敵人以嚴重打擊,第6師幹部也多傷亡,同學瀋澄年由旅參謀主任調任團長。

 羅店方面敵人登陸後,陳誠指揮他的嫡系部隊第18軍,第54軍所轄的第11,14,67,98四個師由東西兩面猛烈夾攻,想乘敵立足未穩,把他趕下海去,所以戰鬥甚烈。據說第98師一個旅反攻寶山城,打死很多敵人,寶山化為焦土,該旅幾乎全部壯烈犧牲(編者注:據史說談,寶山控制在第98師手中,至9月11日全軍後撤至北站,江灣,羅店,瀏河一線後,顧祝同店換命令留一營守寶山(這是蔣介石的意見,顧打電話時,我在他身旁),以後姚子青營死守寶山,全營官兵無一生回,為淞滬戰役可歌可泣之一幕。)我軍頑強抵抗,不斷反攻,敵人火力雖猛,也無法前進攻佔嘉定城,雙方陣線遂在羅店附近膠著,一直到最後撤退。陳誠的指揮所有同學石祖黃,劉雲輸,洪懋祥三人,石祖黃這時到第14師任團長。

 登陸的敵軍第3,6,9三個師團,全為日本南方九州,四國的部隊,也可能有波田登陸旅。他們在吳淞,寶山登陸後即繼續進攻。可能因靠近上海方向的吳淞,江灣,大場等地,道路網良好,橋樑堅固,附近地形多棉花田的旱地,有利於砲兵坦克行動,加上有碼頭補給容易,江灣跑馬場可迅速改作飛機場,於是把主攻方向改向這裡。後來延伸為羅店,劉行,大場,閘北之線。當然敵人也不斷猛攻羅店,想進佔嘉定,截斷我軍後路。

 從8月下旬敵人登陸到10月底我軍退守滬西的60多天內,蔣介石調集絕大多數中央基本部隊和川黔湘鄂皖豫等省部隊,以及廣東廣西和部分東北軍共60多個師投入淞滬戰場。這些部隊在敵人飛機轟炸下,在敵砲兵,坦克等優勢火力下,英勇奮戰,不怕犧牲,寸土必爭,每屋必守。打得敵人焦頭爛額,傷亡重大,世界各國群相驚嘆,稱譽我軍勇敢善戰。當時的國際聯盟及久國公約也要開會譴責日本侵略。這個決定雖然代價重大,但奠定了全面抗戰,長期抗戰的局面。現就我所能想到的當時部隊及作戰情況概述如下:

 在上海北郊的有:第一軍胡宗南部,轄第1師李鐵軍,第78師李文兩個師;第74軍俞濟時部,轄第51師王耀武,第58師馮聖法兩個師;川軍第20軍楊森部,轄第133,134兩個師;鄂軍第26軍肖之楚部,轄第32,44兩個師;第3師李玉堂,第6師周岩,第8師陶峙岳,第9師李延年,第13師朱鼎卿(編者注:據宋瑞珂談,當時第13師師長是萬耀煌,朱鼎新是第11師第65團團長,到1938年春才調第13師師長,那是第13師師長是吳良琛),第18師朱耀華,第26師郭汝棟,第36師宋希濂,第55師李松山,第61師鐘松,第77師陳安寶,第87師王敬久,第88師孫元良等;桂軍第7軍,第31軍下轄的第170,171,172,173,174,176等六個師(第175師留在廣西)。其它只知番號記不起負責人姓名的有稅警總團,第15師,第16師,第21師,第50師,第56師及黔軍第121師等。

 在羅店方面的,除陳誠嫡系第11,14,67,98四個師外,還有:吳奇偉第四軍兩個師(第59,94兩師);廣東軍葉肇的第66軍,鄧龍光的第83軍共四個師及教導旅;湘軍王東原等部隊;東北軍王鐵漢等師。這方面電話聯絡很困難,當時就不不夠清楚。後來陳誠任前敵總指揮,雙方部隊調動都亂了。

 各部隊作戰情況,我聽到的有:

 胡宗南接防後,士氣旺盛,作戰頑強,對敵人寸土必爭,每屋苦戰,打了一個星期,始終守住陣地,因此傷亡慘重。胡宗南一聲不叫,顧祝同知道了,在電話中說今晚派某旅來換防,胡才說再不換防,明天我也要拿槍上火線頂缺了。後來在滬西作戰,我到第一軍了解情況,參謀處長傅維藩說,該軍已補充兵員四次,接防換防五次,總算能頂住。以第一師為例,旅長兩個,先後傷了三個,團長四個,死傷五個,全師連長除通信連長外,余均傷亡換人。他們住在竹林村莊內,白天隱蔽不動,敵機投彈掃射,不予理會。這樣沈著應付,受多攻少,反可持久。

 陳誠告誡官兵說,登陸敵人使用輕重機槍,都用“拍拍拍”,“拍拍拍”散發的點放來考驗我們,意思問你“怕不怕”,我應還以兩發的點放“,表示”不怕”,“不怕”,敵人聽到後就不敢進攻。如我連續不斷的“拍拍拍拍”亂放,就等於說“怕怕怕怕”,敵人知道我們是新兵,無作戰經驗,待我子彈放光後,就猛烈進攻。陳誠還主張有作戰經驗的部隊不要多換防,傷亡重大時寧可將兵員於夜間送上前線補充,以免換防後發生危險。所以有些素質稍差的師,如湖南的第46師師長戴岳部和河南的第45師師長戴屈權開到前線,就全部撥補了。各省調去做補充兵的保安團更多。陳誠的四個師都經過四五次補充,能打到最後。

 後來敵機在江灣跑馬場起飛,從早到晚不斷轟炸,夜間也有敵機盤旋。有些官兵就不敢堅守崗位。炮三團團長卲存誠,將全部火砲放在陣地上,沒有一個官兵看守,被上級(似是白崇禧)看到了,被調職,後隨顧祝同任第三戰區副參謀長。


10. 廣西軍反攻失利,朱耀華自殺殉國

 10月下旬,桂軍第7軍,第31軍其六個師到達淞滬戰場,似由李品仙任集團軍總司令,廖磊,夏威任軍長(番號已記不大清)(編者注:以廣西軍隊為主的是第21集團軍,廖磊任總司令。所屬除周祖晃第7軍外,另一軍是韋雲淞第48軍,不是第31軍)。李宗仁,白崇禧都到南京,並來上海視察,多年的蔣桂分裂,從此重新合作,我們都很高興。

 當時白崇禧認為桂軍英勇善戰,力主反攻,親來前方指揮。適國際聯盟開會在即,蔣介石也想打一勝仗,顯示中國軍隊力量,但嫡系部隊均已殘破不堪,無力反攻,想借重桂軍。反攻前,調集了一些砲兵,並準備好施放煙霧,予以支援,但這是已無飛機,只好將桂軍六個師全部用上。是日晨(似10月28日)風向不利,煙霧反吹向我方,砲兵看不清目標,無法支援。日軍砲多威力大,視界清楚,我砲一發射即刻被制壓。似知道我反攻部署,預先將坦克及砲兵機槍等火力佈置好。桂軍官兵不知利害,挺直身體毫無掩蔽的向敵陣猛進,拿起步槍向坦克衝鋒。敵人放桂軍官兵進到陣地前,又無藏身之地,桂軍紛紛壯烈犧牲。後續部隊急忙退卻,敵人陣地則絲毫未被突破。這樣,一日間桂軍六個師即被擊潰,損失重大,不能再戰,當晚只好另派部隊接防。

 次日,敵人以坦克領頭,向大場附近進攻,守該地的第18師朱耀華部是湖南部隊,兵力薄弱,正面過廣,陣地被突破,朱耀華師長羞憤自殺,這是八一三抗戰後上海方面第一個戰死殉國的師長,應該受到人民的尊敬。陣地被突破後,無法恢復,也無力恢復。當晚撤退,一部退守滬西蘇州河南岸,主力向西撤退,日軍未窮追,後來在南翔,真如間停止下來,尚可與羅店方面連成一線。

 桂軍六個師撤下後,即車運皖中地區整頓,不久發表李品仙為安徽省主席(編者注:安徽省政府主席先是李宗仁,後是廖磊,廖病故後才是李品仙)。是役白崇禧本想取得勝利,結果反招失敗,從此桂軍再不夸強。後來劉斐對我們說:“這些人不知道現代戰法,只憑一股勇氣,拿著刺刀向坦克衝鋒,自招死亡,不敗何待,今後訓練部隊,指揮作戰,應當切戒。”


11. 滬西戰鬥

 我軍由閘北大場撤退時,傳說陳誠曾建議,應考慮長期抗戰,保全部隊戰力,有秩序的逐步退守吳福線,錫澄線,保衛南京安全,不必退守滬西。但蔣介石以國際聯盟及九國公約開會在即,能守住滬西,南市兩地,可壯國際視聽,因此決心要守住滬西,至會議結束通過譴責日本侵略決議時,這批守軍再向杭州方向退守乍嘉線陣地。事前隊固守滬西似無計劃,也無完整兵力可調,臨時將裝備良好,在訓練中未作過戰的教導總隊作為主力,由南京運至滬西蘇州河南岸佈防。該總隊在南京留有很多部隊,開上海的不到一師人,總隊長桂永清也親來指揮。此外,由胡宗南第一軍兩個師,鐘松的第61師及其它部隊(番號已記不清,似有第36,67師)約10個師協助。這些部隊多數是作戰多次,新進換下補充的,由張發奎任總指揮,指揮部駐徐家匯法租界外邊一座樓房內。胡宗南這時已任第17軍團長,參謀長為羅列,胡擬兼副總指揮名義,駐在越界築路南面另一條可通汽車的小弄內,地點相當偏僻。

 這段蘇州河面較闊,只東端有滬杭鐵路橋及中山公路橋,西端南翔附近有通汽車的木橋,中間過渡全靠船隻,交通頗不便利。鐵路橋及中山路橋,由警備部工兵參謀羅崇典負責,花了兩夜,初次炸藥量不足,第二晚才徹底炸斷。我們當時很著急,幸日軍未迅速追擊,可能因中山路太靠近租界,後來也未從這裡進攻。西端木橋,有部隊在河北岸真如,南翔間守住,可保無虞。

 似在11月2日(或3日),敵人開始渡河進攻,渡河點在當時的大夏大學西面,正對著教導總隊陣地。這次敵人採用先以砲兵擊毀陣地,後用步兵佔領陣地的戰法,經過飛機砲兵猛炸後,即用軍舟渡河,但未架橋和使用戰車。教導總隊兵員雖體壯善戰,死守陣地,但傷亡慘重,無法阻止,逐步後撤。打了數日只好換防,由第1軍及61師接替。

 那幾天,日軍老式轟炸機飛的很低很慢,步機槍都可命中,但無人放射,怕暴露目標先遭轟擊。晚上,敵巡邏機在空中投照明彈掃射,威脅我部隊車輛行動。敵遠程炮從閘北,江灣掠過租界上空向龍華等地射擊,嘯聲震耳,警備司令部人員多數不來辦公,只我和羅崇典二人時去一看,有時用電話報告楊虎司令。

 黃琪翔天黑才乘車到徐家匯附近樓房辦公,天亮前即退入法租界,只有兩人跟隨,我被邀去幫忙。他以親筆寫信方式指揮作戰,我則打電話問部隊情況或接待來人,並負責送信傳述命令。

 由於過去修築據點工事,我對滬西道路村莊地形相當熟悉,白天無事,就騎腳踏車到各部隊了解戰況,傍晚回來報告。第61師接防後,我去指揮所看望鐘松,朱俠,正值敵人進攻,前線機槍聲此起彼落,頭上敵機不斷巡邏投彈,砲彈也飛過上空或落在附近。他二人住在小竹林中一座平屋內,鎮定自若,沒有掩蔽部,只桌上有電話機,記事本等,有一位士兵站在門口瞭望。遇到砲彈炸彈在附近落地,震的全房搖動,塵灰滿桌,只好相識而笑,頗有聽天由命之感。我呆了一小時多,待砲擊停止方騎車回來。這次嚐到前線作戰辛苦滋味,迄今記憶猶新。

 我兩次到過第1軍軍部,第二次是陪伴市警察局長蔡勁軍去見胡宗南,他的司機不熟悉滬西道路村莊,要我帶路。上海情況危急,大家要找出路,我也接洽好勁後隨胡宗南工作。次日傍晚,將小小行李放上汽車,打電話向楊虎辭行,他堅決不讓我走,說警備司令部參謀處沒人了,黃琪翔也留我再幫忙幾天,情不可卻,打電話向羅列說明,允許再留幾天。但是局勢突變,敵金山衛登陸,滬西撤退,我就未去成。

 近十天的滬西戰鬥並不激烈,敵步兵渡河後進展很慢,也可能預知金山衛登陸後,我軍自然要退卻,所以不急於進攻。教導總隊換防撤下後,傷亡並不大,約三千人就先開回南京。


12. 日軍在金山衛登陸,我軍撤退

 九一八事變前,陸軍大學駐在北平,聘請有日本高級軍官擔任教官。有一次一位戰術教官酒後狂言說:“金山衛,大鵬灣,北海都是登陸的好地方。”可見日本軍閥早已存心侵略我全國,對這些登陸地點早有研究。陸大遷南京後,第十期同學曾於1933年到金山衛作野外戰術實施,誤認為水淺塗深,大小船隻靠岸困難,內部又是水網地帶,河港縱橫,登陸後活動困難,就不重視。唐生智任警衛執行部主任時,也曾帶領參謀多人親往金山衛視察,與到一條河浜,唐生智穿著長筒皮馬靴毫不遲疑,涉水而過,參謀們只好隨同涉水過河。他們視察後,也認為登陸不利,就未築工事,不設防,反認為乍浦重要,選築乍浦至嘉興線據點工事。因此警備司令部也未在這一帶設監視哨或瞭望哨,這是事先犯下的錯誤。從敵人在羅店,吳淞登陸突破大場陣線後,又認為不會有第二次登陸,要登陸也必在長江方面,對浦東各縣更不注意,只有第56師分駐在浦東各要點(編者注:不是劉和鼎的第56師,而是阮肇昌的第57師)。這個師是安徽陳調元舊部,只有第55師李松山部駐在松江,莘莊間,作為機動部隊,也是力量很差的陳調元舊部。嘉興原駐有張鑾基獨立旅,後撥補取消番號,未駐兵設防。11月5日(或6日),鐘桓的情報人員說,黃浦江內很多小火輪向吳淞口外開去,不知有何用途,轉報後未引起注意。

 7日晚,得到敵人在金山衛登陸消息,張發奎,黃琪翔都在觀望,未採取行動。8日晚,知道敵人登陸成功,兵力強大,佔領金山縣後向閔行前進,黃琪翔親筆寫好命令,要李松山師迅開閔行黃浦江北岸佈防阻敵過河。這封命令信,由我乘小轎車開大燈送去,限時送到(似9時前),當晚敵機在上空巡邏,沿途官兵要我熄燈,幾乎開槍。9日晚 得知閔行失守,敵人兵力很強,又由蘇州河戰線上抽調第61師前去堵擊,我在中山路上送朱俠南行,都說防範太疏忽,不料敵有此此舉。10日晚,得知全線撤退,我們收拾文件,通知有關單位後,於12時許隨黃琪翔退入法租界。次早(11月11日)全市淪陷,數處起火,日本哨兵站在法租界的外面。這就是使我一直記住的慘痛日子——上海的“雙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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