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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徹底染上了秋的顏色,四季變換得匆忙,卻忘了把我帶走。

《偶陣雨》─第四章


林禹欣從床上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十點了。

她伸了個懶腰,手肘碰著了這才意識到旁邊有人,片段式地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她喝了點酒,仗著微醺大了膽子邀請楊昇勳到她租屋處坐坐,他們在沙發上聊了一會兒,聽了點30年代的爵士樂,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先吻了誰,然後就是現在這樣了。

「醒了?」

楊昇勳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如一泓清泉,這大概也算是跟他上床的某種福利吧,有這樣好聽的聲音喚起床。

「嗯。」

「早餐想吃什麼?」

「火腿起司蛋土司,還要中冰奶。」

她翻了個身,把頭埋在枕頭裡,聲音悶悶的:「鑰匙在桌上,自己拿吧。」

林禹欣感覺到楊昇勳摸了摸她的頭髮,聽著他落了門鎖,才翻回身呆望著房間天花板,心想事情究竟是怎麼發展到這一地步的?

她對楊昇勳抱有好感,這點無庸置疑,可這樣就是喜歡了嗎,她跟他相處的時候非常開心,喜歡他開懷大笑的樣子,也喜歡他露出窘迫神情的模樣,喜歡他每次比她更早想到的溫柔,喜歡他身上淡淡的愛馬仕大地男香的味道,她喜歡跟他相處的每一個細節,但這樣就是喜歡了嗎?

喜歡是什麼?在一起又是什麼?

她和沈凡也沒說在一起,可當下的愛是真的,隨後的痛也是真的,

她不願去探討楊昇勳的心情,發生關係這件事是她自由意志下所做的選擇,這從來不是個交易,並不是做了他就要付出感情。

林禹欣和楊昇勳,就這麼成了砲友的關係。

砲友是林禹欣自己下的定義,楊昇勳倒是不認的:「也不是砲友吧,我又不是不喜歡妳。」

她聽完只是笑笑地不作聲,她知道楊昇勳是說不了謊的人,可是「不是不喜歡」和「喜歡」於他而言仍是差了一截,她到底懂得楊昇勳未竟的話語,他對她的感情絕對不是「不喜歡」,可終究無法直白了當地說「喜歡」,無非如此。

有一次林禹欣拿楊昇勳的電腦看直播,剛巧看到他訊息的程式沒關,一堆訊息就這樣接二連三地跳出來,她沒特別去看訊息內容,卻記得了傳訊息的人名。

「欸,吳筱蓁剛剛一直傳訊息給你。」                                             

「但我沒看內容。」林禹欣又補了一句。                                           

「你看也沒關係啦,真的。」楊昇勳摸摸她的頭,淡然道。                           

林禹欣瞅著楊昇勳的表情,他的表情像是這一切早已雲淡風輕,她試探地問:「你不考慮跟她複合嗎?她感覺還是很喜歡你。」                       

這只是林禹欣的直覺,這麼頻密地回覆訊息,要說對對方沒任何意思,怎麼想都覺得難以理解。                                   

楊昇勳搖搖頭,「我們都過了愛著對方的那段時間吧,有的時候我會覺得,曾經親密無間的人,如果分手後還能夠成為彼此未來生命的一部分,好像也滿美好的。」

林禹欣靜靜地聽著,她沒有過這種經驗,她的愛情總是如同絢爛的煙花,煙花易冷,然後徒留一地枉然。

她嚐到的是濃烈的愛情與巨大的痛苦,曾經她以為這才是愛情的面貌。

但誰說愛情只有一種樣子,或許她對楊昇勳的感情也是如此吧,她想陪伴這人,想陪他走過一段,陪到不能再陪為止,至於永遠、承諾、名分,於她而言並沒有那麼重要。

一如吳筱臻之於楊昇勳,一如楊昇勳之於她。

誰都不能保證永遠,兩人相處的坦然,當下的好,才是真的。

「雖然妳只是想要我的肉體,但我會給你所有一切我能給的。」

某次翻雲覆雨後,楊昇勳定定地望進林禹欣眼眸裡,溫柔地說道。

「嗯,我知道了。」林禹欣知道他的意思是除了承諾以外,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無妨,反正我也給不起承諾,林禹欣心想,

或許到頭來真正自私的人是她吧,明明無法承諾永遠,卻貪戀楊昇勳的溫柔。

即便沒有名分,沒有承諾,楊昇勳待她卻是真好。

有一回,楊昇勳買了幾瓶酒,開車載著她到靠近郊區的一個天橋邊,他領著她數著石子階梯,踏上天橋,寬廣的夜景瞬間眼前鋪展開,天橋下是快速道路,白色跟紅色的車燈連接成兩道眩目的彩帶,前方是一片黑暗的河濱,微弱的路燈隱約照出河的輪廓,連接著天橋的另一端,更遠處則是浮在紅塵裏的萬家燈火。

「這裡是我的祕密基地,」楊昇勳說,「之前國考壓力很大的時候,我都在這裡看著往來的人車,好像這麼做,心情就能夠不焦慮一點。」

林禹欣偏頭看他,她看見映在燈火輝煌裡的楊昇勳,在她過去的記憶中,楊昇勳一直是閃閃發亮、什麼都做得到的,是學弟妹崇拜的對象,老師讚賞的學生,那樣的他卻在熠熠燈火下露出了寂寞的神情。

「你看得出來我其實是一個對自己要求很高但卻很自卑的人嗎?」                     

 「看得出來啊。從你考試那段期間來找我就看出來了。」                             

林禹欣喝了一口啤酒,皺了皺眉頭,她喝不了酒精太重的酒,卻也不愛啤酒味。

「你不覺得你很矛盾嗎?」                                                       

楊昇勳把啤酒接過來一口氣喝掉,長吁了一口氣:                                   

「對啊,但你很好,就算在寫題目也會關心我。」                                   

「啊你就是我朋友吼,不關心你要關心誰。」林禹欣白了他一眼。                     

林禹欣知道楊昇勳動不動找她只不過是因為她是他現下唯一的浮木,但只要看到他討人憐惜的模樣,她便覺得心房滿脹著說不出的溫柔,彷若掐得出水似的。

她的心,頓時軟了一下。

「對不起,講這個讓妳心情不好了吧。」

楊昇勳從背後抱住她,啄吻了一下。

「我沒心情不好,只是想聽你多說一點你自己。」

「我有很多面具,我不知道哪個才是我自己…」

林禹欣望著人車川流不息,悠悠地道:「面具也沒關係啊,活在這世界上,或多或少都會有面具。」她定睛望進楊昇勳的眼裡,「況且,會有人懂你的。」

便是那一刻,林禹欣才發現──其實自己已經喜歡上了對方,不管最後會走到什麼地方,也是想與他同路一程的。

儘管明知道人心易變,但現下這一刻,心中也沒有一絲陰霾。

許是眼前的景致太好了吧。

萬千紅塵,相遇一段已是萬幸,如果能陪他一段,若他的眼神能不要再這麼寂寞,這樣也足夠了。

她驀地想起不久前,楊昇勳曾經問過她:

「妳有這種經驗嗎?會記得誰的身上的什麼味道,然後之後聞到相同的味道,就會想起那個人來。」

「會啊,我是那種會因為路上偶然聞到的香味而回頭的那種人。」

或許之於楊昇勳的感情亦如是,就像是愛馬仕的大地男香,數年後在路上聞見瞬間驀然回首,發現就算情感刻印的痕跡都淡去了,卻還牢牢記得那股香味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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