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陣雨》─第八章

當晚林禹欣連上了臉書，她允許自己又去看了吳筱臻的臉書頁面，她看見吳筱臻換了一張大頭貼，背景和楊昇勳的大頭貼背景一模一樣，即使角度和光線完全不一樣，她直覺就認定那是同一個地方，而且這張照片是楊昇勳拍的。

那是在北部的山上，蓊鬱的山巒，公路蜿蜒，極美的一個地方。

她想起楊昇勳曾經跟她說，如果我買了車，我就帶妳去兜風，我就載妳去山上看星星，雖然妳只是想要我的身體，但我願意給妳所有我能夠給妳的。

林禹欣瞬間覺得體內有什麼東西崩壞了，像是突然踩空似地不停地向下墜。

她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踉蹌地打開房門，跌坐在地上哭喊著：「宗怡！宗怡！」

宗怡驚慌地跑出房門，看見林禹欣坐在地上，連忙跑到她身邊蹲下問她：「怎麼了？妳怎麼了？」

林禹欣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她睜大著雙眼，還來不及眨眼，淚珠就直接滾了下來，然後她抱著宗怡開始嚎啕大哭。

林禹欣像負傷野獸般絕望地哭嚎著，眼淚一連串一連串地流了下來，她覺得體內被狠狠地挖了一個大洞，刺骨的冷風不停地灌進來，她不明白為何會變成這樣，她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已經什麼都不要了，還是只能落得這樣的結局，她已經這麽努力想要心平氣和地生活下去了，為什麽還會感受到摧心折肺的劇痛。

宗怡完全嚇壞了，只能一直拍著她的肩膀說別哭別哭，她看見林禹欣丟在一旁的手機上頭的臉書頁面，瞬間明白了，「他帶她去了那個地方，對嗎？」

林禹欣無法回答，只是一個逕兒地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她像氣喘發作一樣喘不過氣，不停地抽搐著，她哀嚎著，全身因為疼痛而顫抖。

楊昇勳，你以為我想要的是什麼？你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便是知道你連真心都給不起，若是除卻慾望，我跟你之間便什麼也沒剩了，若是慾望能讓你記得我，那便這麼著吧。

她腦仁裡亂糟糟的一片，楊昇勳的面孔、話語、浮光掠影、手觸摸她的溫度，全都直衝入她的腦海，交織成密密麻麻的一張羅網，經是她的喜歡你，緯是他的對不起，整張網上鐫刻著滿滿他的名。

楊昇勳。

過了許久，她還是斷斷續續地抽噎著，直到嗓子都哭啞了，她才漸漸地收住了哭聲，眼淚卻停不下來。

「我好痛…」說完眼淚還是不停地掉，「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做錯了什麼他要這樣對我……」

宗怡什麼都沒說，感情這種事情不是不做錯就不會受到傷害，她知道林禹欣也明白，她只是看不開。

「我想到我在這邊哭得這麼慘，他卻什麼都不在乎，我就更難過……」

宗怡輕輕拍撫著她的背，溫柔地說：「也許楊昇勳會在乎，但就算他因此回頭，這也不是妳要的啊。」

林禹欣嗯了一聲，仍然哽咽地說：「他答應過我要帶我去的……我明明什麼都不要的……」

「他是壞人，是渣男，我們別理他，我下次帶你去更美更漂亮的地方看風景好不好？」

「好…」林禹欣點點頭，像孩子般地把頭埋進宗怡的肩膀。

「我累了……」

「我陪妳睡好不好？」

「嗯。」

當晚林禹欣睡下之後，宗怡拿起她的手機看見楊昇勳還在臉書上和其他女生調情，實在很想衝到楊昇勳宿舍樓下甩他兩巴掌，但她知道林禹欣不會允她這麼做的，她太愛他了，愛到幾乎失去了自己，愛到連想見一面的念想都可以壓抑，不期不待地等待著楊昇勳偶爾的想起，卑微如無名的草木。

但哭出來了也好，自從楊昇勳和吳筱臻復合後，林禹欣的表現一直都太過冷靜，她知道吵鬧灑潑不是她會做的事情，只是這樣張大著雙眼忍著不哭的樣子反而更教人擔心。

第二天早上醒來，林禹欣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除了有些憔悴外一如往昔，她對楊昇勳如波濤般的情感，似乎從那通道別電話開始，就死在身體裡了，只是隨著那場哭泣，腐爛的屍首才見了光。

林禹欣比誰都清楚，楊昇勳沒有愛過她，他一直在各個女子間遊走，享受於她們給他的溫情，她想起在他們最為親密那時，楊昇勳對她許下的每一個諾言，她相信當下他都是真心的，真心地想要帶她去這麼多地方、看這麼多景色，只是後來的冷漠也是真心的，放生也是真心的。

即便只是一頓晚餐，也不需要實現了。

林禹欣一直很欣賞楊昇勳對待感情的態度，他雖然濫情，卻從不說謊，即便是在他們感情最好那個時候，他也從來不對她說愛她，也從未給她承諾。甚至在最終形同陌路的過程中，楊昇勳也沒有跟她說過一句對不起。

楊昇勳一直以來對她始終如一，坦白而溫柔，卻也殘忍。

所以她沒有怪過楊昇勳，感情的事情哪有什麼是非對錯，她也不覺得楊昇勳傷害了她，畢竟到頭來只有自己可以傷害自己。

她只是累了，她在感情轉折中幾乎死過又好起來，這短短的日子裡幾乎要磨掉她大半精力。

在她眼中，楊昇勳還是那麼美那麼耀眼，但她不想再當飛蛾了，她要把眼淚還給他，把自己的笑容找回來。

後來，首爾大學給了林禹欣入學許可，她索性台大也不念了，便收拾了行李，遠渡重洋。

而這一離開，就是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