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陣雨》─楔子

2017年，台灣，桃園機場。

林禹欣五年沒踏上這塊土地了。

聽著周圍機場用熟悉的語言廣播，她走進了接機大廳，搓了搓手呵了口氣，第二航廈的冷氣還是一樣不用錢似地猛烈放送著。

「林禹欣！這裡這裡！」

林禹欣嚇了一跳，朝著聲音方向看去，看見宗怡和程浩站在那裡等著她。

「唷，」她朝他們走去，「天要下紅雨了，你們竟然會來接我…」

雖然一開口就是不留情面的嘲諷，林禹欣還是走上前給了宗怡一個擁抱，畢竟五年沒見了啊。

「廢話，你是為了我們的婚禮才飛回來的，我不來接你要幹嘛？」宗怡回抱著她，這林禹欣也真夠狠的，說離開就真的徹底離開了五年，逢年過節都不回台灣，連電話也是久久才打一次。

「喏，幫我拿。」林禹欣不習慣太過溫情的場面，紅著耳根子把35公斤的行李箱丟給程浩，而程浩也默默地接了過來。

「喂！你會不會使喚我男友使喚得太順手！」宗怡果然氣得哇哇大叫。

「也不想想裡面至少有一半都是我幫你帶回來的化妝品，再吵我就把它們通通丟掉。」林禹欣斜睨了她一眼，冷哼了一聲。

「好啦好啦，我錯了嘛。」宗怡趕忙求饒，那些化妝品可是她的命啊，她討好地接過林禹欣手上免稅店的袋子，亦步亦趨地跟上她。

他們走到程浩的BMW X5旁邊，林禹欣把29吋行李箱放到車子內，自然而然地坐上了後座。

宗怡看著林禹欣那像在坐自家車的態度，忍不住在心裡翻了一個大白眼，這小妮子厚臉皮的程度，就算過了五年，還是一點都沒變。

「還不趕快上車，」林禹欣瞥了宗怡一眼，「看妳這表情，八成又在腹誹我。」

「沒，小的哪敢。」宗怡吐了吐舌，爬上了後座。

車子在燈火輝煌中奔馳著，林禹欣頭抵著車窗，凝視窗外的夜景變換，每個城市如流金般的景致都大抵相似，卻又完全不同，她已經五年沒有看過台北這個城市了。

以前的她是喜歡台北的，台北有城市的疏離寂寞，也有如詩般的惆悵，將人們的愛恨情感都撲天蓋地地捲走，徒留一地荒涼，又哀愁又美好，真好。

但那愛恨情感太洶湧，太巨大，她當時飢渴於那澎湃的愛情，卻幾乎噎死了自己的人生。

就在五年前。

「欸，對了。」宗怡彷若突然想到似的，眼神卻在黑暗的車內游離，這是她心虛的一貫特徵。

林禹欣瞥過頭，靜待她繼續往下說。

「婚禮……我也邀請了楊昇勳……」宗怡一雙大眼無辜地眨呀眨的，「妳覺得……嗯……怎麼樣……」

林禹欣輕笑出聲：「什麼怎麼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哪還有怎麼樣？」

「是啦……畢竟大家也是同學一場，不邀他說不過去……」宗怡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支吾其詞，偷偷打量著林禹欣的臉色。

「妳覺得好就好吧，妳才是婚禮的主角。」林禹欣不冷不熱地回答，又轉回頭去看窗外飛快倒退的景色，「況且都五年了。」哪有什麼坎兒是過不去的？

「五年了啊……」宗怡喃喃道。

「是啊…五年了…」

五年的時間，足夠讓天大的傷痊癒，足以讓人蛻變，與嶄新的自己相遇。

這五年，你過得好嗎？林禹欣在心底輕聲問候楊昇勳。

楊昇勳是林禹欣生命中的一記悶雷，響在兩個人的生命裡，也是她生活中的一場大雨，綿長在往後的日子裡。

過去她只記得那記悶雷打下來她的心有如槁木，寸草不生，然而五年過去了，涓涓雨滴灌溉，草木都冒了新芽。

「……過去總算漸漸都還過得去，未來就等來了再決定……」

車內廣播剛好播到梁靜茹的偶陣雨，那是2012年，梁靜茹出的第13張專輯。

2012年，被預言要世界末日的那年，然而世界不滅，她卻親手捻熄了她的愛情。

2012年，林禹欣和楊昇勳，便是相遇在那年的初夏。

那年，陽光燦爛，歲月靜好。

那年，雨不停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