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ng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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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潛水於藝術圈,現在暫時登出人生軌道。 喜歡逛展看電影,買書頻率大於看書,但偶爾幾本書還唸得出來。有感於每看即忘,為了不繼續惡化,簡單的記錄下來... https://changyi7.wordpress.com/

《藝術女孩之死》#01

(编辑过)
藝術行政女孩的日常。「我邊把桌面上的空酒杯填滿,邊聽著桌邊藝術家們跟大老闆的這些誇獎,我乖巧可人,我總是微笑,而誇獎是我在最低時薪以外唯一獎賞。」
「整個故事完全是真人真事,除了那些純屬虛構的部分外。」─《創造安娜》(Inventing Anna)

我相信這些片段一定存在。而且是在許多地方。

Day000

我是蕭子黥,再過三天將滿二十八歲。

在此以前我大部分的時間投注在藝術生產,竭盡所能的都拿來進行產出,用滿懷的熱情灌溉夢想。我對藝術的敬意持續上漲,但他能換取的鈔票卻停歇不前。

幸運的是,將滿二十八歲的我,應徵到了國家最高的藝術殿堂,我終於能在這座城市裡維持一份簡單的生活,首次有了自己的套房。附帶廁所的七坪房間,買些盆栽,貼些海報,這裡就是我未來一年的棲居之地。沒有廚房,但房東好心的付給了我電熱水壺,泡泡茶煮咖啡還行。便宜的房租來自於頂樓加蓋,可以看到夕陽斜照的建築高低不依,有景色也有咖啡,這樣已經足夠。

Day001

報到第一天,跟著主管跑完流程,在龐大的辦公室找到自己的安身之地,坐上被分配到的旋轉椅,依照工程師的指示,按下電腦密碼。看著電腦一步步個人化成「我」,電腦螢幕對我說著:「蕭子黥,歡迎回來。」「這樣就好了。」工程師淡出,留下我一個人在位置上,彷彿重頭到尾這台電腦是我自己安裝好的。

廣播突然響起了一陣琴聲,並說道「各位同仁午安,當您午休時請記得節約能源,將不使用的電腦、照明、冷氣關閉……」

午休屬於我,抬頭望向辦公室的出口沒有動靜,似乎只有我一人聽見了廣播,收了收桌面資料,轉頭看了看和我一起新進的婉琳。她望向我用口型說著:「要~去~吃~飯~嗎~」避免發出聲音擾亂了安靜的辦公室,我點了點頭。

電梯口,遇見了婉琳的朋友宜君。宜君從上面的樓層往下,看來她是更高的單位才是。在十樓往一樓的電梯中,他們向我簡短的交代了各自的過去,宜君是做研究的,婉琳則是做策展的,我說我是個新人,只當過藝術家助理,請多多指教。互相交換了LINE,我們組了一個「患難姊妹群」,這個名字真貼切,我跟婉琳笑著說,宜君飛快的將字打入群組名稱,並說道,「之後都一起吃午餐吧。」

午餐聚會成了抱怨大會,宜君嚷嚷他的工作就是收發公文,這太不真實,說好的做研究呢?婉琳則覺得這份工作給他,太過分了,主管到底有沒有腦袋?聽著他們的怨言心中也不免憤怒起來,我說「還是今晚來約喝一杯,到職變離職好了?」何必委身於此,說得好聽,做起來難。 隔天一早八點半,三人依舊準時上工,電梯口遇到彼此,會心一笑。繼續,化身為辦公室的一角沒有任何聲響。

Day030

午餐聚會再度展開,相同的話題繼續。

「收發工作到底為何會落到我身上?」宜君抱怨著。

「舉辦講座這種小事要我做?我根本沒興趣,我是做展覽的阿!」婉琳繼續接著。

他們都忘了其實我們就只是「藝術行政女孩」,嚮往著生產但都做著行政的工作。

還記得我的第一份工作,是藝術家夏永雄的助理,因為是新生代藝術家的緣故他既是我的老闆也像是我的朋友,永雄與我同為藝術科系畢業,他將我這個無力創作又找不到工作的困境中解救出來,我聽著永雄講述著他的夢想,漸漸我加入了他的圈子。偶爾他會讓我和他的藝術圈朋友一起吃飯,接著問我是不是也有在創作;但他只是「問」,沒有要我「答」的意思。永雄的朋友們總對著我說子黥真年輕,然後又接著說年輕真好。

嚴格來說,永雄其實很器重我,他很常說未來紅了,我就是他的最佳合夥人,就像梵谷(van Gogh)跟他的經紀人弟弟一樣,但永雄忘了,梵谷活著的時候只賣出了一幅油畫。補助案、申請表繁雜的瑣事交給子黥總沒錯,子黥有我們都沒有的耐心,永雄總在飯桌上把我推薦給他的藝術家朋友們,偶爾他們也會把事情交代給我,「就跟永雄申請的東西一樣,一起用不會花太多時間的。」永雄開玩笑說:「你們可別挖走子黥,他還要做他自己的創作呢。」我邊把桌面上的空酒杯填滿,邊聽著這些誇獎,我總是微笑,而誇獎是我在最低時薪以外唯一獲得的獎賞。

加班到深夜,永雄會讓我去趕末班捷運回家,因為他知道,我住在台北的邊陲地帶,再晚下去坐計程車的花費可能有些可觀。望著木柵線特有的夜景,街道上點點燈火凝成一片,看著整座城市忙忙碌碌還沒有停歇,我反而就放下心來。

在藝術之中,要有光就必須先處理它的陰影,在深淺的陰影交疊之下,亮面才會浮現,輪廓才會清楚,如藝術家莫內(Monet)所說:「畫的立體,來自於它的陰影,人也是如此。」夏永雄就是立體、就是那道光,而我總是認為在這條道路中我像是那個陰影,多了一點我,夏永雄也多了一點。

服侍永雄的圈子,讓我以為我可以稱之為藝術圈的一份子,但我可能沒注意到在藝術圈中「陰影」這個角色,需要沉的夠深,深到不見拇指。大部分的他們碰見了我,仍然不認得我的臉孔,即使才在前幾天的會議中稱讚了我一番,我的自我介紹總是「我是藝術家夏永雄的助理…」還等不到我說出名字,他們會先恍然大悟的馬上跟我寒暄幾句,告訴我他們每天要見的人太多,別太在意,你只要說是永雄的人,我就馬上知道了呀。

藝術生產是專屬於藝術家的神聖領域,那是個圈子,進入或出來的默契只有圈子裡的人才懂,即使我畢業於藝術大學,但依舊連邊邊角角都湊不上。在與永雄相處的五年之中,我就了解了,藝術行政說好聽就是掛上了「藝術」兩字的行政工作,但藝術依舊如此迷人。

宜君和婉琳轉向我,「你都沒有不滿嗎?」我笑著轉向小吃店裡的新聞說道,又是那些政治人物,每天盡是搞東搞西。


#圖
Woman with a Parasol,莫內,18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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