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荡的包小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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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满纹身的德国大厨:做菜,于我是件很特别的事情

从前迷茫看不清前路的时候,羡慕那些从小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人。那些全身心投入音乐然后一辈子与音乐为伴的人;那些小时就展露天赋并循着一条道路走下去的人...羡慕他们有那么明确的前方,就像有自己的信仰,只要时间和坚持就能到达想去的任何地方。于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条属于自己的道路,和那个看起来闪闪发亮的前方。

人们常常会说,为你热爱的事情你会甘愿奉献一生;逆向来看,如果你不想为这件事情奉献一生,那它可能就不是你宿命中的热爱。只是,我常常怀疑,每个人都有一个已经在冥冥中注定好的热爱等在前路,就看运气是否能碰上?

所谓的热爱、兴趣、全然付出,竟然像是缘分、爱情一类成了玄学。

这次的故事来自几年前一起工作的德国大厨。

他似乎给我的怀疑加上了不一样的注解,因此尽管常年不联络,这个壮硕的日耳曼人形象依旧清晰明澈。

那是我从土耳其餐厅里逃出来的第一次面试,这个德国大厨只是瞟了我一眼;第二次试工,他跟我说这个位置以后会很忙;第三次就是正式工作的第一天,面包被我烤糊了,他用整张脸的五官批判了我。

其实我有点怕他。

他长得没有我们德国老板高,但是更加壮硕,全身的肌肉尤其是手臂上的,每次动作都像要撕破衣服爆出来。两只手臂满满地深青色的刺青,太过刺激以至于我现在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图案。他梳着一个类似刘德华的发型,一边的头发总是被他在起身时甩起。

这样一个粗壮的大汉形象,完全妨碍了我与他想要交流的想法。仅有的一次聊天是在某天中午疯狂的忙碌之后,厨房里所有的备货几乎都卖光了。德国老板那清瘦的脸庞上满是笑容堆砌的褶子,德语交谈之后的大厨心情很好,竟然主动找我攀谈了起来。

忘记怎么开始的,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厨已经在回忆自己是如何成为厨师的了

他今年28岁,从15岁开始学习做菜,一直辗转于德国的各种星级餐厅、酒店。前些年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走走,就走到了大洋洲这个边角的国家。我问他15岁就去厨房是什么感觉?他说记不清了,刚开始会被大厨骂,但只要到了厨房还是像打了鸡血一样。

我回忆着我自己的15岁,还在初中担心着某次数学成绩不够理想,思索着和同学怎么和谐相处。我在被大厨骂的时候已经成年,还附带着强烈的自尊心。哪怕是已经工作好一段时间,我依旧不能适应长时间站立导致的小腿酸胀;还有中午和周末疯狂的点单时间里,那些如雪片般飘舞在眼前的点餐单。

我不太能想象13年的时间里,每天都重复这样的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压力。大厨笑着说:早就习惯了。习惯了那样迅速而高压的节奏;习惯了那样疲累而酸胀的身体;也习惯了那样的日复一日和年复一年。

他停下手中正在处理火腿的刀,转过头来,理了理衣衫,很真诚地对我说:做菜,对我而言是件很特别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也不是什么梦想或者热情什么的,我就觉得在我的人生中,做菜这件事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我第一次仔细地观察这个平时不敢直视的大厨,甚至觉得他手臂上延伸着的刺青也变得柔和了不少。特别这个词真的能表达很多含义。

是那种不管外界或者别人的价值评判是怎样的,不管你为此要付出多大的努力,要经历多少时间的打磨或者要流多少汗,你就是没有办法拒绝这件事,你就是依然很想要做这件事,甚至有种宿命的味道。

不是梦想,不是所谓的诗和远方,也不是我们想要寻找的那条终极道路,就是特别。

是在你有限地像乱麻一样的人生中,唯一一个一眼就认出的存在;是在一堆混乱和痛苦的沙砾中,开出的一朵带刺的玫瑰;是你不知道该如何命名该如何保存如何计划,只想去无限接近的存在。

我记得谈话的时候已经是奥克兰的盛夏,晚上热到不能入睡。我起床去阳台站着依旧有点寒凉,月亮很大也很亮,星光闪耀,白云依然没有入眠,还有虫鸣的声音,夜风吹过让我感受到了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多年之后的现在,我早已和大厨断了联系。却能想象他在厨房里忙碌,转头,甩开头发的场景。

那仅有的谈话,让我对这个人的回忆定格在了特别这个词上。

我们总是在说要找到自己的热爱,要坚持并不断追寻自己的梦想。可年轻的时候没人告诉过我们,那些热爱和梦想是会变幻的。

也许根本没有那样一条确定的道路让你去寻找和追寻,有的只是向前走,走在布满沙砾的道路上,然后珍惜当下从缝隙中开出的玫瑰花。

(文章收录于公众号:99号异乡,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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