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然

01.

窗外傳來刺耳的尖叫聲，耳機掉在了窗臺，伸手去撿，一抬眸，窗外一抹白影急速墜落，須臾間砰然巨響。

好奇探頭去看，兩具牽著手的女生。

兩人早已血肉模糊，身上穿著的白裙早已染紅。

聞訊而來的記者在設好機位后，便在原地開了直播，笑意盈盈，絲毫感覺不到沉痛，手裏拿著麥克風，“兩名穿著校服的學生...警方目前確認為自殺。”

哦。

自殺的呀。

好像有點可惜，看起來好年輕。

...

三人成虎，一切資訊在人的唇齒轉了幾圈，便瞬間變了模樣。

什麽奇怪亂七八糟的版本都傳出來了。

趴在桌上，耳朵雖然帶著耳機，但沒有播放任何音樂。

周遭靜默得可怕，失去了平日熱鬧的人氣，像是整所學校都沉默地為兩人哀悼著。

班主任眼睛特別浮腫，眼白滿是紅筋，像是哭了一宿，她如其他老師一樣，穿著一身黑裙子，臉上失去了平日的笑意。

她看起來特別憔悴，肯定整夜輾轉反側。

實不相瞞，踏進課室的那個瞬間，她仿佛猝然老去，形銷骨立。

一開腔便是哭腔，嗚咽著。

一反平日絮絮叨叨的作風，只是簡單說了幾句。

“要是有什麽需要，一定要找老師啊...”

那一天幾乎沒怎麽上過課，所有人都沒有心情。

班主任是她們的老師，教了她們好多年，也曾經做過他們的班主任，如師亦友。

她是全世界最好的班主任。

...

女生八卦地圍成一個圈，"聽説了嘛？..."

原來那兩個人我都認識。

每天上學的路上，我縂會看見手牽著手的她們，在耳邊親昵低語，偶有輕笑和嗔怪。

我討厭這種感覺。

還是對死者沒有瞭解的好。

知道越多，心裏越不好受。

你突然會發現，她們不只是報章上一個冰冷的名字，她們有屬於自己的故事。

無人知曉她們在一起，但所有人都見過她們形影不離的模樣。

...

我看過她們道別的時候，一个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一个一直回望。

我也看過大雨滂沱的時候，她撐著傘在外面歪著頭耐心地等另一個人。

她半邊身子都濕透了，看起來已經等了好久了，但她只是低頭看了幾眼表，繼續等了下去。

直到那個女生姍姍來遲，急忙跑過來。

她微笑著凝視那個心愛之人，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那時候的她們很開心，以爲自己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02

我的孩子是突然離去的，連一句告別都沒有。

我對不起她。

在這場雪崩中，我也是其中一片雪花。

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我也是其中一個凶手。

03.

指尖輕輕划過她的桌面，似乎上面還能感受到餘溫，和想象到她平日上課的模樣。

隨即她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一切卻被後面的那人盡收在眼底。

“你是不是喜歡我。”

爱无法拯救我们，但我依然爱你。

口舌之可怕，猶甚於刀砍斧劈。

摧殘肉體只是疼痛，而摧殘信仰，那是凌虐。

她們無法想象對方的痛苦，可是她們都知道，對方一直在努力，努力想要和自己繼續走下去，一次次地堅定著自己的信仰。

喜歡縂從眼睛偷跑出來，眉眼彎彎是她，淚水漣漣也是她。

她用指腹在她手裏畫圈，指尖擦過，甚至能感受到上面的溫熱。

她半響才看清那個口型。

她不想放手。

她不甘心。

她們只能再小心、再小心地暗中來往，背著所有人相戀。

偏偏喜歡是一種極其奇怪的感情，有時候它的出現根本不需要理由。

只要縱容了它的萌生，就怪不得它肆意瘋長，爲所欲爲，讓一個人無時無刻牽動著你的情緒。

“嗯。”

風捲雲起，她揚起一個格外燦爛的笑容，是許久不見的笑容。

她們在最美好的年齡，以飛鷗般的決絕姿態，縱身一躍，一語成纖，完成了她們人生的最後一次謝幕。

一切隨著一聲巨響戛然而止，這個世界安靜了

她們不是異端，無罪者卻被審判，定罪。

她們有個秘密，一開始是不敢說，後來是不想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