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來自天空》◎清朗
小說《來自天空》◎清朗

《來自天空》原創小說作者。 每天都在跟五個國中臭小孩講幹話。 一個焦慮的女人。 官方網站: https://sites.google.com/view/from-the-sky/%E9%A6%96%E9%A0%81

小小的改變像氣泡緩緩迸發

《來自天空》第二章 差不多都是笨蛋 (上) ◎清朗


碧落自離開舊家的那天開始,就常常夢見那樣的場景。

   推開房門,大面鵝黃色的牆壁映入眼簾,淡黃色的光芒從四五盞花形小燈裡投出來,穿入床上的蕾絲蚊帳。

   碧落還記得得那張紫色碎花小床的柔軟,她的黑色捲髮還可以自由地鋪散在那裡,甜甜的酣睡。

   搬家那天,他們一家人塞在極速奔馳的黑色轎車之上。後車箱乃至車頂都綁滿了雜物,那張小床能折抵成了現金,應該說,所有的家具幾乎都可以,他們只來得及帶走必需品,這當然不包含哥哥蒼蒼最喜歡的小壁燈,還有碧落捨不得的小木床。

   什麼都帶不走。


   「露露,你還好嗎?」父親搖了搖在駕駛座旁睡著的母親。

   「很好,非常好。」母親扶著額頭,臉頰透出淡淡的青白色。

   「只是累了,這陣子真的太累了。」她回看了一眼後座的碧落跟蒼蒼。

   蒼蒼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跟碧落的姿勢一模一樣。

   至少伸展用的把桿保住了,碧落嘗試著安慰自己。只要有把桿跟舞鞋,到哪裡都是一樣的,重點不是過程,是結果。

   碧落心心念念的把桿被層層包裹起來,從後車箱凸進後座,隨著車子晃動像打木魚一樣不停敲到蒼蒼的頭。

   「大家都累了。」蒼蒼嘆了口氣,用手把扶桿挪了挪。

   「到那裡就會好的…蒼蒼你不要再動了,奈爾會掉下去。」父親的聲音悶悶的傳來。

   「喔,好。」蒼蒼的淺台詞是他快累死了,一路被桿子戳頭,還要捧著爸媽裝在玻璃箱子裡面的骨董泰迪熊,加上車內沒有空調,他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不用擔心,新家地方更大,而且很安全,這是最重要的。」母親像是在安慰自己般,對著孩子們說。

   他們要從城裡搬到靠近郊區的黃米鎮,一個腹地中等,夏季炎熱的地方。

   一個他們幾乎陌生的地方。


   他們一路直到正午才到達黃米鎮。破布衫紫的一棟透天小屋是他們的目的地,碧落在這之前陪著父親來看過一次。

   回到那個時機點,沒有人能夠理解父親的選擇。這個時期的黃米鎮什麼都沒有,除了空曠。

   這裡遠比不上從前那座小小的城市,玉陶塢。玉陶塢裡什麼都有,出了公寓的小門,左拐就是舞蹈教室,直走就能到小學去。當細雨在玉陶塢裡被蒸散出來,朦朧的濕氣有種醇厚的香氣。

   多麼讓人安心。


   「就快到了,蒼蒼,你負責帶著奈爾下車,跟她說一聲,我們要到了。」

   爸爸的聲音讓碧落回到了現實。她看了一眼手裡捧著奈爾的哥哥。


   「奈爾,我們就快到新家了。」這段路上,蒼蒼翻了個白眼,這一路已經跟奈爾說上了十幾次話,一但過了某段大橋,爸爸就會讓他給奈爾報一次路。

   碧落低頭看了一眼奈爾。他的耳朵在玻璃罩子裡,閃著橙黃色的光芒。軍綠色的衣裳經過清洗變得陳舊。一隻沉睡的熊布偶,安然地閉著雙眼。


   碧落第一次接觸奈爾,是碧落剛滿三歲不久,爸爸媽媽慎重的將他從玻璃罩子裡面拿出來,那團毛茸茸的手掌被牽起來,輕輕放在碧落烏黑捲曲的頭髮上,在別人看來,奈爾只是一隻做工精細的骨董熊。但碧落並不只是這樣覺得,就總覺得不只那樣。


   「奈爾,你要保佑我們。」碧落在心裡隱隱地這樣說到。

   碧落眼底的天藍望不盡車窗外的空白,她暗暗的直覺,有什麼正在等待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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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落楞楞的站在教室門口。

   光是搬家就耗掉了小六畢業的整個暑假,等他們安頓好東西、從水土不服的腸胃炎地獄醒過來,新學期也差不多開始了。

   遠洋藍的制服船領裹著她精細的鎖骨,修身的裙子漸淡出淺淺的薄荷藍,早上碧落端看著這身裝扮開心了半晌,特別是穿上了有根的皮鞋,不像國小的時候只有運動服可以穿,這種感覺好像自己已經是個大人了。


   她深吸一口氣,走進了教室。

   「哈囉——碧落早安阿,你來得好早啊!」

   一個身材修長的女孩兒映入眼簾,嗓音裡春華爛漫,她金黃的長髮如瀑流在肩頭,額前的髮絲鬆緊得當地挽到後腦,圓圓短短的眉毛修剪得齊整,皮鞋的鞋尖光彩刺人。


   這個女孩子名叫太陽,暑期輔導時和碧落在一個班上,第一天上學來學校的時候,一群五顏六色的便服小屁孩哩,只有她穿著全套私立中學制服,邊邊角角都燙得格線尖銳。


   結果不巧碰上了足球課,只見她從容緩慢的提起腳尖,下一秒便一腳把足球蹦得老遠,大家還來不及看清楚球去了哪裡,就只見她笑著說了句「不好意思」,便光速衝了過去,把球給拎了回來,汗也沒流半滴。


   「早安,我剛剛來的時候差點找不到教室,好險喔,還好一看到你,我就知道我沒有跑錯教室。」

   「沒事的!今天就是全—新—的開始了!所有事情都會很順利很順利的!」

   太陽伸手拍拍碧落的肩膀,每次她要跟碧落說話都得低著頭,兩個人光是身高就差了整整十公分。

   教室裡面鬧哄哄的,儘管只比小學生再大了那麼一些些,大家對於國中生活的開始,都忍不住興奮地手舞足蹈,好像從今天往後,他們就再也不是留著鼻涕在交換筆記裡寫「逼逼切八段」、每天在走廊玩抓小鳥遊戲的小孩子了。


   「喂!喂!都安靜下來。」

   一個身材微微發福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胸部隨著腳步顛動,像兩顆碩大的木瓜掛在樹幹上,沒有打粉底的臉上有副紅框眼鏡。


   「各位同學好,我是蔓蒂老師,是你們一年一班的導師,不管你暑輔的時候班上有什麼規矩,現在開始全都是我說了算。」

   教室一下安靜下來,蔓蒂老師的鳳眼向台下勾刺了一圈,她的頭髮梳得油光滑亮,一根硬梆梆的馬尾掛在後腦勺,襯出她頭頂尖尖的山峰。


   「順帶一提,貴班的英文也是我來授課,請你們的班長帶幾個同學,等等過來,把辦公室的英文課本搬過來。」


   講完這些話,蔓蒂老師喀拉喀拉的踩著高跟鞋走了,她一走,孩子們便又喧嘩起來。

   「大家安靜一點,不要吵到其他班級了。」太陽起身,對著身後的小屁孩們,就像母雞領著小雞一般。

   「副班長,跟我去拿課本吧。」

   碧落眨了眨眼,沒有反應過來。

   「蛤?我?副班長?」

   「當然啦,一個人當幹部多孤單啊!碧落你就陪我一起嘛。」

   太陽的淺褐眼珠水靈靈地望著她,裏面顯然裝不下一個不字。

   「好,好吧。可是我可能沒有什麼經驗…」

   「沒關係的啦,我們一起工作,會很——好玩的。」

太陽牽起碧落的手,一蹦一蹦的就往辦公室走。

碧落看著眼前神采飛揚的女孩,彷彿也被感染到某種不知名的企盼。



   疊得老高的書本淹沒了碧落的頭頂,她支著手臂維持平衡,只是沒有視線輔助,她什麼也看不到。

「碧落,你還好嗎?需不需要幫忙?」

太陽一手一疊課本,看著像是拎著小餐盒一樣輕鬆。

「我沒…」

   話還沒說完,一坨黑影便撞了碧落一個滿懷,手上的書嘩地墜地。


   「喔幹!抱歉抱歉抱歉抱歉!」

   一陣天旋地轉,碧落仰面躺在走廊上,還有一本英文習作黏在她的臉頰上,碧落正疑惑著,剛剛彷彿被一台急速衝刺的大卡車撞到了。

   「你沒事吧?」

   太陽趕緊過來扶起碧落,卻撇見肇事的「大卡車」胸前學號也是一班。

   「同學,你也是一年一班的嗎?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蛤?班?喔!我是玫瑰,我也是一班的,剛剛睡過頭差點遲到,所以我從後面翻牆進來,我就知道第一天訓導主任都在忙,不會在那邊瞎晃!…不不不不,那不是重點,同學你沒事吧?」


   玫瑰晃著手抬眼,看到太陽的臉這才一驚。這不是暑輔的時候一腳踹走足球,直接打中自己頭心的女生嗎?想到那天被一把扛起要送去保健室的瞬間,玫瑰依然覺得餘悸猶存,後來她堅持不去,也沒跟她說自己的名字,屁顛屁顛的溜了,誰叫她那時候是打算從球場滾走去翹課的。


   「恩,你叫玫瑰是嗎?翻牆是不可以的喔,碧落,你等一下拿到副班長的出勤表格,幫玫瑰同學作個註記吧。」

   太陽笑著看向玫瑰。

   玫瑰略帶歉意的矇臉僵在那裡,碧落此時已經爬了起來,手腳俐落地把書全給抱回手中,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太陽我們走吧!同學我沒事的,只是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幫我一起拿一疊嗎?」

   玫瑰瞇起眼睛,手叉了起來,歪著頭囁嚅道:

   「可以是可以,不過既然我幫了忙,註記什麼的可不可以先不要?」

   「沒事的,只是一個小註記,蔓蒂老師說要集滿十點才會記警告的。」

   太陽維持著一個禮貌的微笑,也跟著歪了頭。

   「嗯…這樣啊。」

   只見玫瑰一雙通透的眼珠子溜溜地轉了一圈,然後突然大手一撈,順走了碧落手裡的三本課本。

   「那…人質我幹走囉!這次不要記我啦,我下次一定從大門走!」

她一邊說,一邊還用肉肉的手指,對著手上的書比出一個肥碩的手槍。

「如果記我我就丟到水溝裡喔!很臭很臭的那種喔!」

說完便轉頭頭也不回的往長廊盡頭狂奔。


「喂!喂!同學——」碧落搬著一坨書,努力墊腳看著前方大喊。

兩個人看著轟轟轟地消失在盡頭的玫瑰,茫然的對望了一眼。


   「太陽,課本要怎麼辦?」

   「沒事的,反正她最後還是要回一班的教室。」

   太陽聳聳肩,用一種看可憐蟲的目光,看著空蕩蕩的走廊。


   搬完了課本,下午大夥兒被集中到禮堂裡面參加開學典禮,在那之前,碧落跟太陽雙雙去聽了幹部訓練,碧落手裡拿了一整坨資料,有早晨的出缺席回報單、每堂課的點名表跟教師簽到單,還有一疊臨時請假用的單據,跟一本每月統計一次的出缺席列表。

   

   這整份資料看得碧落頭昏眼花,只想著不要出什麼差錯才好。

   可下午回教室一點,發現教室裡整整少了三個人。


   一個是早上落跑的玫瑰,大概是意識到綁架人質真的滿蠢的,只要回教室就會被算帳,到現在也不見蹤影。

   

   碧落低頭看了看點名表,現在,還有兩個男孩子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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