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赫
阿布拉赫

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路上的人(上)|川西行(七)

  • 9月29日,路上的往生者

从八美往炉霍的路上,遇到大堵车。下车打听,知道前边出了车祸,有人当场死亡。堵了一个多小时,救护车和拖车来得很慢。救护车往回走时看不见车里状况,拖车拖走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已经面目全非。

后来道路疏通了,往前走,看到另一辆当事车辆,是个大卡车,车头严重受损,显见撞击确实很重。

那天是中秋节,一些人阖家团聚,一些人再也没了机会。

“大过节的……”小lee说。

大路上拥堵,当地人纷纷将车开尽了路边的草地绕行
  • 9月29日,鲜水河边的少年

在炉霍的鲜水河湿地公园,偶遇三个人。从栈道上远远走来,仿若一家三口,两个稍高,一个稍矮。走近时才发现,是三个少年。

搭讪着问路聊天,都十二三岁,读初中。其中有一个,说原来在寺里当喇嘛,现在以普及义务教育之名,未成年不让进寺院了,得上学。N导问,如果让你们选,寺院和学校,更愿意去哪里呢?很羞愧,这个问题被我的自以为是打断了,没能得到答案。我想起万玛才旦的电影《静静的玛尼石》里那个生活清苦,被《西游记》DVD吸引的小喇嘛和小活佛,抢着说应该还是学校吧?少年们未置可否。他们似乎很愿意和我们这些外来者聊天,对外面的世界很感兴趣。有个少年说他去过成都,当时哥哥生病了,一起去成都看病。问还想不想去,说想去。

临走前,我们分了些月饼和水给那三个孩子。有一个主动加了天哥微信,请天哥把我们旅途中的照片多发些给他看。后来的几天,他不时发信息来,问叔叔你们到哪里了。

鲜水河,清澈见底,河里有鱼
  • 9月29日,流浪家姜野

前段时间,N导斥巨资买了辆自行车,每个周末骑行一百多公里。我问他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为啥突然来了骑行灵感。他说受姜野的影响,想要多骑些地方。

姜野是个“天生流浪家”,25岁那年,他辞掉了教师的工作,背上背包,骑上自行车,开始环球旅行。他走过三十多个国家,行程超五万公里,留下很多视频和文字。N导尤其痴迷于姜野的那些中国历史遗迹分享的视频,走到哪里看到哪里。他说他的分享很纯粹,带科普性质,并非一般网红,为了博眼球,蹭热点。姜野去的地方,大多数人没听过,也不感兴趣。

我们在甘孜县的丹霞小镇过中秋,边吃N导老家的五仁月饼,边看他投屏的姜野视频。那是甘肃河西走廊的徒步之旅,他在路上偶遇一位本地的大叔,追着给他上课,说他不结婚,出来徒步旅行会让父母担心,很不孝顺之类的疯话。

姜野在今年7月一次攀登博格达峰的旅程中遇难,时年他35岁。

中秋夜的月色,还有iphone的鬼影
丹霞小镇的月色,iphone的鬼影
丹霞小镇的月色,iphone的鬼影

  • 9月30日,独行侠Z

在炉霍的措通三湖,偶遇Z。他开小轿车,从广州来。

上山的路很差,山下又大雾迷漫。我们开一辆城市越野,上起山来还颤颤巍巍。所以看到前面行驶的那辆白色卡罗拉时,一车人发出惊叹:哇塞还有人开轿车上来!此前,N导提供的信息是,轿车绝对上不来。

我们停在半山拍云海时,卡罗拉不为所动,奋力前行。

在距离山顶还有6公里的地方,看到卡罗拉停在路边,车里没人。我们断定,车主人弃车徒步了。再往前,果然看到一个人背着双肩包吃力地行走。那里已是海拔4000米左右,目的地更在4600米以上。小lee鸣笛时,他本能地往旁边躲。N导招呼他,快上来,我们拉你上去,还有很远,你走不到。他说他以为只有两公里了,想走走看,车子实在没办法了,有大坑,还急弯。

Z是半年内第二次来川西,第一次来很惊艳,心心念念又来了。他一个人,已经走了很多小众但绝美的所在,白天和晚上,都在车里。省点钱嘛,他笑笑说。

长假期间,旅游地的酒店价格飞涨,我们在八美住的那间,120元/晚。那是放假前一晚,第二天,就变成了800块。

一个人,一辆车,一座山,一条河。他很够胆,也对自己够狠,住车里,我可不行。小Lee后来说。

穿透浓雾,就到了云海之上
4600处的三湖中的两湖,第三湖得无人机才能拍到
  • 10月1日,噶谷菩提林的修行者

那是一座建在海拔4200米的山头上的禅修院,背靠雪山,于世隔绝。我们到达时,大殿里正举行仪式,门口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信徒们席地而坐,将大殿一分为二,只在中间留出通道,某位“得道高僧”的吟诵声传出大殿,在山谷间回响。

因为“禁止拍照”,又听不懂经文,后来我们爬上背后更高的山头去看雪山,想拍“日照金山”。没拍到,因为起了云。

下来时,仪式结束了。“觉母们(女性修行者)”手提肩扛,满载着米面和食用油上行往住处走。有些甚至扛着单人床大小的木板,在崎岖的山路上,走得颇为不易。奇怪的是,好像她们之间很少互助。擦身而过,小lee和我通常问一句需不需要帮忙,都说不用不用。然后我们俩就暗自庆幸,说这里平路都喘,万一人家真的让帮忙,咱俩能不能帮得动还是个问题。

一路“扎西德勒”,这里大概看到外人的机会并不太多,很多修行者听到招呼,都热情回应,脸上绽开笑容,有些甚至笑出声。她们的笑感染了我们,后来每说一次“扎西德勒”,都觉得人生多“扎西德勒”了一些似的。

有两个汉人女子在人群里,看到我们似乎也觉亲切,毕竟,这里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藏人,语言并不太通。停下来寒喧两句,原来今天的仪式叫“灌顶”,几年难得一遇的上师主持,要持续一两个月。她们也要在这里住一两个月,寄居在长期修行的师姐的住处。我问要不要交费,说不用。

据说,一些修行者终生在这里修行,上得山来,再不涉红尘一步。

下山的车上,我突然想起个问题:这么多的女性修行,为啥从没听说过一个女活佛,甚至女上师?

这里的乌鸦非常大
大殿、宿舍及雪山
红房子背后是雪山
差点就等来日照金山
夕阳西下
  • 10月1日,隔壁房的男人

达玛镇的客栈不隔音,隔壁男人的咳嗽声声声入耳,像是就在身边。那咳嗽声,每每发自肺腑。不知是哪里的旅人,卧病在了异乡。

那晚我半夜醒来再睡不着,手机码字,写了一篇《启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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