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只有攝氏 2 度，但有藍天，又有陽光，天氣和煦。

我一直跑，不想停下來。

真正把跑步培養成日常運動是近兩三年的事，主要原因是自己在 2019 年時忽然一時衝動，報名參加了大阪馬拉松，又異常幸運地被抽中參賽，於是好好歹歹也要去練跑應戰。就是這樣，我就離奇地完成了我的「初馬」，也開始養成以跑步作為日常運動的習慣，說是為了健康，更大程度是為了可以一直吃下去（和喝下去）也不怕胖。

可是，回想起來，我早於很多年前也有試過跑步，在跑步機上一直跑。

不是為身體而跑，而是為我的心而跑。

一個可以躲起來的空間

有沒有試過想哭，但連哭的空間都沒有？

譬如說在細小的家裡，要是隨便讓眼淚掉下來，要是雙眼通紅又腫起來，家裡的人就會問個究竟，我的眼淚或會令他們憂心，我的眼淚甚至會令某人傷心。

多奇怪，明明傷心得要哭的是我，但原來我的眼淚亦會傷人。

於是，如果我還忍得住，我就把眼淚倒流到心裡，在我的心開了一個淚水庫，放滿了我的淚水。可是，當淚水儲滿了的時候，心裡的鬱悶滿滿的，痛的感覺是鮮明的，這時，我演技再好還是再也忍耐不住。

無疑，我有時候是個愛哭鬼。

在那段日子，我有時會很傻，我會等到下班時間就趕快走去附近一個大公園裡去，找一個隱蔽的角落，然後找一棵大樹，坐在樹下哭個夠，待得眼睛慢慢消腫才回家去。

雖然應該陪伴我的人不在我身邊，但至少還有大樹陪我哭。

後來，我發現如果在家裡真的受不住內心疼痛的折磨，我就去洗澡，讓花灑灑下來的水混和我的淚水，可惜是洗澡的時間不可以太長，這並不足夠我哭出內心的痛。有一次，我一邊洗澡一邊哭，門外有人拍門，問我怎麼哭得那麼傷心了，我才知道原來花灑的水聲並不足以蓋過我的嚎哭，要是用這個方法，我不只要限時，也要安靜地流淚。

最後，我想到一個方法避開家中耳目，我走到樓下的會所跑步，就是這樣，那時我就開始胡亂地跑。

只想放空，停止感受

在跑步機上跑步的最大好處是不用留意路面情況，不用理會自己跑到哪裡去，不用留心街上有沒有車輛，也不用在馬路燈位前忽然停下來。

在跑步機上，我一直地跑，我只想離家，找一個自己可以躲起來的空間，可以不用思考，可以不用感受，重複地指令身體做同一個動作，直至筋疲力竭，直至心裡的鬱悶稍為消退。

那時候的我，身是牢獄，心是枷鎖，跑步機是一個逃避的空間，跑步是一個療傷止痛的過程。

一邊跑，總是會想起一些人、一些事，然後心裡一痛，眼淚就會掉下來。

健身室裡，即使大家共同使用同一空間，但又好像各不相干，互相看不到對方似的。我在跑步機上，當左右無人時，我的眼淚變得很自由，由它一滴一滴、一行一行徐徐滑下。左右有人時，又如何？他們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們，我不在乎他們看見我的眼淚。反正，最應該在乎的人都不在乎。

我不想自己去思考，因為很容易會牽動情緒，想到誰就心裡會有感受，所以最好是完全放空，停止思考，停止感受，進入另一個空間，用身體去發洩內心的情緒。

有一段時間，為了要好好放空，為了更容易地不讓自己思考，我會戴上耳筒，不斷重複地聽同一首歌，然後邊聽邊跑。可是歌曲旋律與歌詞往往更易觸動情緒，耳朵聽着歌曲，雙腳不斷地跑，心裡有時痛，雙眼有時有淚，但都不理了，只有這樣子，我的心才會好過一點。

記憶的烙印

記憶都是烙印，特別是傷痛的記憶。

我發現樂天如我，常常笑臉迎人，但原來都有很多烙印。我常說我總是運氣好，遇到很多好人好事，但也不能否認我人生中就幾件的傷人的事、就幾個令人傷心的人，為數不多，但已有足夠成為烙印的痛。

今天早上，天氣和煦，我一直跑、一直跑，完全沒有想停下來的意欲。

當我起步跑了一段路之後，忽然眼淚流下來，心裡那種痛的感覺很似曾相識。於是，我抹去淚水，繼續不斷地跑，好讓體力的消耗同時消減內心那種感覺。

久遺了。

如果不是忽然如此，我也忘記了那段在跑步機上亂跑一通、只為抒解的日子。那些日子，我在跑步機上流下的不只汗，還有淚。

由於今早不是在跑步機上跑，我這樣胡亂地一直跑、一直跑，竟然迷路了，我不知道自己跑到哪裡去。然後拿出電話來定位找找看，發現自己已跑得很遠，而我不知該如何回家，最大問題是電話的電不夠，如果我沒有及時能跑回家裡去，我就沒有地圖指引我方向。

人生就是如此，總有迷失的時候，特別是心神失掉之時，方向也會失掉。

好不容易才跑回家裡去，電話的電力已低於 10%，而我看看跑步的計時手錶，平日只跑 5–6 公里的我，今天跑了 11 公里有多。

果然，今天是很想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