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亲王
唯亲王

我们曾在巴比伦的河边坐下,一追想锡安就哭了。Super flumina Babylonis, illic sedimus et flevimus, cum recordaremur Sion. バビロンの流れのほとりに座り/シオンを思って、わたしたちは泣いた。 豆瓣主页:https://www.douban.com/people/167884399/

2021年5月22日 土 共和229年牧月三叶草日(09.03)

夏天是一个美好的季节,充满了生命。中午草草拼凑完论文后,果断决定出去游玩。

去哪里中午走的话,其实没什么好去的地方,仙林偏僻,很多地方到了就已经半下午了。想了想墓地是个安静地方,准备去一趟南京市基督教公墓。基督教公墓我很久以前就去过。几年前一天傍晚,突然想去参观一下南京的墓地,搜了搜发现近侧就有一家“基督教公墓”,而且丁光训埋在里面。当时就决定看看。那次去,在南象山墓园里看到了几个带十字架的墓碑,以为那就是基督教公墓,就在那里一个个墓碑看过去,夜里才出来。出来后发现基督教公墓就在隔壁,我进去后,看到里面有人烧火堆。出来时已经是深夜,门已经锁了,找了守墓人才把我放出来。基督教公墓离仙林大学城不远,不过没有直达的公汽,所以要走不少路。坐车到栖霞老街站下,然后转进西侧红敬线,沿着红敬线步行两公里多就到了。

一路上天气晴朗。栖霞老街站下车后,看到栖霞山的广告。没有枫叶的季节去栖霞山很不值,而且栖霞山枫叶的面积其实很有限。广告位上红色的栖霞山,远远看上去像饭碗上堆了一堆红烧肉之类,说实话效果并不好。

要注意的是,红敬线沿途风光确实不错,但在这里面走路是很难受的。栖霞区北部有大量化工石油产业(紫金山背面也是这样),常有各种大罐车在路上跑。红敬线的大车不如北面大道多,但偶尔大车飞驰而过,还是尘土飞扬,并令人心惊胆战。(我也因此不敢走栖霞北面的大路)化工产业和罐车也使这一带的空气非常不好,加上红敬线上还有污水处理厂,就更糟了。前一公里路上空气味道非常难闻,建议戴口罩。后一公里路味道也不好,到处都是鸡粪味。

这次在路上也看到一些新奇的东西。半路上遇到一根禁毒条幅,我心想怕不是这一带有种植罂粟的习惯。还遇到两棵很有想法的树,被砍了脑袋,树干上倒长出不少新枝来。

最惊喜的是发现了覆盆子。路上有不少散落在地上的红色小果实,我很好奇是什么。后来遇到一株半断的灌木,上面是已经干抽抽了的小红果实,拿出形色一扫,原来是传说中的覆盆子!今日能在这里看见,我非常高兴。

栖霞老街站
红敬线沿途
红敬线沿途,这附近似乎有铁路经过
禁种罂粟(大概)的条幅
红敬线沿途
两棵树
红敬线沿途
覆盆子

走过南象山墓园就是南京市基督教公墓。进院子能看到一幢疑似教堂的小建筑,不过从破败的外观和台阶上晾晒的一地咸鱼来看,我怀疑这里很久不作为服务于墓地的小教堂用了,现在也许就是一般仓库。从仓库左边进去,就是能看到一个拱门,上门矗立着金色的十字架。门是那种栏杆铁门,感觉很像我看过的一些欧美墓地的正门。这次来我注意到可能是在门里,也可能是在门外,有块掉色差不多了的牌子写了墓地缘起。我原以为这墓地历史悠久,原来是90年代才修的。

基督教公墓给人的整体印象是破败。建筑油漆剥落很厉害,到处都是污渍和锈迹,石凳上都积了厚厚一层泥,一副疏于照料的样子,和旁边的南象山墓园形成鲜明对比。不知道为什么,是经营方缺经费吗?

走进墓园大门,是松树掩映下的一个水池。水池中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生命在我,复活在我”。继续走进去,边上有一片“草坪”,上面插着几十墩老墓碑。我几年前来时候以为墓碑很古老,今天仔细观察了一遍,其实最老的墓碑也不过是民国初年立的,八九十年代的墓碑也不是没有,不过都在公墓建造之前。我现在猜测,可能是因为这里以前有一小片基督徒墓地,因此选址时候就把公墓建在这里。

这片地里有两座墓碑我觉得比较有意思。一座是一墩“方尖碑”,我家那边有在街边路角立方尖碑,写上“南无阿弥陀佛”之类,系上红布,就有人崇拜。没想到有用这种小方尖碑当墓碑。另一座墓碑就好像古代碑亭里那种大碑的缩小版。(这里说一下,我觉得墓碑信息不是个人隐私,我也不介意拍摄,但感觉这里的墓地很多人的子孙还活着,他们恐怕并不喜欢亲人的坟墓的地址被别人知道,所以大多数石碑我都把名字抹掉。但像一些人尽皆知的名人的碑和一些民国年间立的很老的碑,我就不抹了。墓志铭也不抹了。)注意到一点,我原以为基督徒的墓碑写公元纪年的会比较多,但我看民国年间所立的墓碑基本都是大清年号+民国纪年。

这里面有的人很明显看墓碑就是当时南京基督徒中的名人,但遗憾的是我并不了解南京本地的基督教史,因此我并不清楚这一片里埋的人都有谁,都有什么经历。

旧墓碑
方尖碑
小碑亭样石碑

向里走的路上遇到一只大白鸽子,一点也不怕人。我也是很多年没见过鸽子了。我这一直追着鸽子子到了柱头上,给它拍了完整的照片。令我奇怪的是,鸽子好像不怕晒,也不找个树荫,等我从墓地出来时,鸽子还在柱头上。

公墓位主要分两大块。外面一块埋的大多数是平信徒,里面有个小园子,埋的大多是牧师,丁光训的坟墓就在园子的一角。远远望去十字架林立,非常壮观。一直走进去,就到了小园子里。小园子里环境更好,有的墓碑边上还有花。园子里的墓碑一般比外边大一些,其中最大的就是在园子一角的丁光训墓碑。

我站在丁光训的墓碑前。但我没有任何感慨,就是看看,因为我根本不熟悉他,他的思想和他一生的经历我都不清楚。我认识这个人还是在高中政治课的教辅材料上。凭我个人的一丁点了解,我并不喜欢他,但也说不上讨厌。八十年代末的反复横跳大多数人当时都是这样的,也不好说什么。除了傅匪铁山,我也不想谴责谁。

十字架林立的墓地
一些空墓位
丁光训之墓
墓碑旁的鲜花

观看完丁光训的墓碑,就出去了。基督教公墓有一点我特别不理解,这里的地力似乎有问题的样子,野地上的植物半死不活,看起来就像秋天一样,非常荒凉。我不由得怀疑这地方土地被化工污染过了。不过从墓园内有菜地来看,也不是活不了这些小植物。

到门口时发现一堵墙,有很多洞。料想是骨灰墙,但是洞里放满了杂物,这管理真是够可以的。我一度怀疑墓地已经停办了,不过我看到了去年才立的碑,那还是在运营吧。

荒地
骨灰墙

我离开墓地后,偶然在百度地图上发觉附近有一个“永宁陵石刻”,据传是陈文帝陈蒨的墓,上了兴致,就决定去看看。然而我就被百度地图坑了。

百度地图指的路是,直接沿红敬线向下走,路过一个“狮子冲食品小作坊集中区”,一直就能走到永宁陵石刻。我就沿路走到了小作坊集中区,没看到有路,以为要穿过厂区,就走了进去。厂区里面大半是简陋的集装箱房子,向外散发着各种各样的香味,混在一起令人感到恶心。光是从外边看一看,就觉得卫生条件很可疑。见识过这种厂区的人绝对不会想吃小作坊零食了。

然而小作坊区的尽头,路是堵死的。我看了看地图,发现永宁陵石刻附近有一个叫“孺牛园”的地方。遂心生一计,准备绕路,偷渡孺牛园,奇袭永宁陵。然而我很快就发现事情不对劲。孺牛园是一个叫“东部山庄”的度假村里的园子。度假村内景色不错,然而这里的路也是封死的,不通向永宁陵石刻。

百度地图指示的路线
狮子冲食品小作坊集中区
偷渡孺牛园,奇袭永宁陵(确信)

在附近问了很多人,没有一个知道“永宁陵石刻”在哪里。根据网上的只言片语,永宁陵石刻在永安陵园对面鱼塘的后面。我摸索着走到永安陵园,发现了鱼塘所在。在鱼塘附近,我遇到了一个骑自行车的青年,我问他是否知道永宁陵石刻在哪里,没想到他也在找永宁陵石刻。我仔细搜索,发现在紧贴鱼塘的小房子左面,有一条很难注意到的小径,走过这条小径,最终就能到永宁陵石刻。

鱼塘边通往永宁陵石刻之路
这才是正确的路线

永宁陵石刻只有天禄一、麒麟一,并没有其他的东西。网上的文保石碑我也没看到。进去是一片平整的小草坪,两个石雕一边一个。那位来看石刻的青年似乎很专业的样子,看过很多南朝石刻,刚从甘家巷那里的石刻过来。他告诉我,这片墓地其实是昭明太子的。我分不开麒麟和天禄的区别,不过我惯看的麒麟是明代补子上的麒麟,看了这里的麒麟,感觉南朝人和明朝人眼里的麒麟差别很大。有一尊石像的生殖器雕刻得很精致,是狗阴茎勃起后龟头露在外面的样子,露在外面的那截龟头还刷了红漆。肯定不是南朝的漆,南朝的早都掉了。我怀疑是几十年前有好事者刷的。

看着甘家巷那里还有南朝石刻,不远的样子,想着去看看。来看石刻的青年说,看起来很近,实际上骑车40分钟。我就打消了念头。

蓝天白日石麒麟,真好看。

蓝天白日石麒麟
石像的生殖器

出来后顺便到南象山墓园转了转。南象山墓园里也有基督徒墓,还有几座是插着石头十字架那种。

我不喜欢现在这种公墓墓葬。一是墓碑很丑陋,形象单一是一方面,那种切割大理石料一看一摸都让人感觉很廉价,很多造型居然是用胶粘,非常不结实,还不如老家那种大石碑。墓位也是很浅的一个石板搭建的坑,给人一种一锤子下去墓就扬了的感觉。既然是埋葬,那就要入土深葬,放在这么浅,一个盖子盖了了事的坑里,感觉就像把人骨灰盒随便扔在地上一样,还不如干脆散骨。

空墓位

我很喜欢茔地。墓地里非常静谧,特别适合一坐一下午。成片的碑林也很壮观。我非常惧怕死亡,但我在墓地里体会不到对死亡的恐惧,在这里只有一种甜蜜的安静。

我的一个爱好就是看墓志铭。几年前在南象山墓园,我每块有墓志铭的碑都看过了,有意外死亡的飞行员,有一个妇女辗转仕途几十年,最远跑到过宁夏当县长。如果我没记错,这里还埋葬了一位死于不能说的时间的人。这次在基督教公墓里我注意到了两块墓志铭:

一个是翟庆鹗牧师的墓志铭。虽然我不认识他,三十年代在山东读神学,抗战期间去台儿庄传过道,看完这两段,凭我很少的一点背景知识,脑海里他的一生基本就勾勒出来了。可以说,1949年前就在当教牧,之后也没跑路的人,他们的一生都不容易。

另一个是一位少女的墓志铭。她大约出生在民国年间一个官员的家庭,父亲似乎参加过辛亥革命。她是一个热爱学习,很受父亲宠爱的孩子,跟着父亲辗转来到南京,在这里生活。然而1930年她的脑膜炎死了,父亲悲痛万分,把她埋葬在了这里。墓志铭是1996年重立的,也许是她哪位兄弟姐妹立的?一个官宦之家的聪颖少女的短暂一生,和她家人的命运,已经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了。

后来我查了一下撰文者,也就是她的父亲孙伯文,感觉可能是这个人:

孫伯文,字樹人,江蘇宿遷人,1888年(清光緒十四年)生。先後畢業於清江浦高等警官學校、江南武備學堂。1924年,任黄埔陸軍軍官學校校長辦公廳少校副官、中校副官。1926年,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副官處上校副官長。1927年10月,任南京市政府公安局局長。1928年11月,任江寧要塞司令,後任首都衛戍司令部副司令。1931年6月,任國民政府軍事參議院參議。1945年6月,授陸軍少將。1946年7月,授陸軍中將;并退役。1951年,卒於宿遷。終年63歲。
翟庆鹗牧师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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