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

我永远记得十年前的3月7号（2010.3.7），称那一天为命运的转折点也不为过。

当时我13岁。

那时候爷爷已经病了一个多月，在此我每天放学都坐公交车去医院去看看情况或者是在路上买点吃的给守在那里的亲人送去，我熟悉病房的位置……后来是重症监护室的位置，那里有很多人，很安静，充满绝望。

爷爷的情况越来越差了，他总是说医生想用毒药把他杀死，让我们救他，有时候还会自己强行拔下输液管。他看房间里有重影，灯变成了许多个，絮絮叨叨说着很多已经死去的人。

再往前推三个月，忍受不了长期的否定和充满斥责的环境的我，从爷爷家搬出来，住在了自己家，那是父母租的房子，房间不大，但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周末，我在那个几十平方的小屋里，看了毛姆全集，自己听了很久的德沃夏克《自新大陆》，写东西。仿佛玩笑一般，随着我搬出去，爷爷也病倒了。

因为当时有医院的熟人，我们一家人（包括亲戚）被允许进入重症监护室去最后见一面已经断气的爷爷。爷爷身上被插满了各种管子，戴着呼吸机，眼神已经涣散。其他人进去之后就开始嚎啕大哭（我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很奇怪，因为其他人还在那躺着呢怎么能大声说话呢……）我没有哭，我还不太知道如何面对这种情况，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很茫然。当时的我直觉上是很相信灵魂的，只是觉得爷爷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因为大家都会去，所以没关系。

然而自己也逐渐变得悲伤，开始想做点什么事情补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补救，只是被那种情绪所影响。当时就想到自己是不是最好之后还是继承家学（被认定为没有出息和才能的残次品的我还是想努力一下），去研究研究《红楼梦》或者是《文心雕龙》，当时也看了很多古典的东西（后来自招也因为这个积淀拿到降分录取）。

当天晚上住在了姥姥家，姥姥说那天必须吃面条，我就吃了面条。

我躺在床上，开始想生和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像慢半拍一样终于理解了，死了就是永远不会存在的意思，不仅如此，我所重视的人，我自己，都终有一天成为灰烬。从那个时刻开始，我的时间就不再是坚固的直线，而成了无可修复的片段，流逝，流逝，流逝，我终于明白了。万物皆流逝。我哭了很久很久。

但我不甘心，我想，我必须珍惜活着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时候我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后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搭灵棚，葬礼，长久的沉默。

我也搬回来住了。

家里的争吵变少了，各位被爷爷束缚的人也都有了自己的兴趣和生活，爸爸带着奶奶去很多地方旅游，她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被束缚在了这个家里。

一切都看起来都在朝好的方向前进。

随着时间流失，我对爷爷的反感被原谅所取代，主要还是因为了解了那段历史，他当时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大二学生，因为在班会上说了几句真话竟然都一生受折磨，而他因为受折磨而变得绝望、疯狂、灰心丧气和冷漠，因为这所有的一切用行为伤害了自己的亲人。怪谁呢？沉重的锁链。

然而他确实也留下的光，至今有人记着直言不讳的他，记得尽可能帮助自己的学生和朋友的他，记得有点阴郁但是性格却非常坚强的他。

Death is no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