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井三三
藻井三三

去奔跑,去创造

酒局

(编辑过)
马上又要参加酒局了,比考试还令人烦躁。碰杯时,到底几人欢喜几人愁啊。

桌上的玻璃圆台托着数十道“佳肴”在我面前缓慢地旋转着,穿过圆台中间的造型富贵张扬的花束,桌上的人都是半生不熟的脸。这场酒局我又是“小辈”,包厢里觥筹交错的喧哗声已经漫开了,等到醒酒器转到我面前,就是我该开始“懂事”斟酒的时刻了。我祈祷这个圆盘转得再慢一点,我的手心已经渗出汗了。但是桌子对面师兄示意的眼神不断地瞟向我。好吧,我只能主动从座位上起来,去找大桌上的酒器,开始我这场酒局的“职责”。

这些年纪比我大的,陌生又熟悉的人端坐在座位上,等着我拿起他们的酒杯,斟酒,要不多不少,适时地说出两句尊敬又礼貌的漂亮话,可是紧张这个东西,擅自将我储存在脑子里的漂亮话小抄都删除掉了。唉,随机应变吧。

我想起第一次参加这种半熟不熟的人的酒局,我应该只有扫把那么高。一些不认识的父母的朋友,还好饭局上有个比我还矮半头的小男孩,我们就成了酒桌上被大人逗弄的活宝,主要是逗他。扫帚大的小孩可能都不知道紧张和尴尬是什么,但是已经学会用活泼和闹腾让大人开心,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有个阿姨突然说让小男孩敬礼,可能他太小了,虽然他穿着迷彩的小衣服,他也不懂什么是敬礼。但那时候的我已经是“光荣的”少先队员了,我兴奋得站起来向阿姨展示,如何标准得将手举过头顶行少先队队礼,我满心欢喜地等待着陌生阿姨的表扬,因为在学校就是这样被老师表扬的。可是呢,她只瞥了我一眼,说,“这哪是什么敬礼。”然后开始摆弄着小男孩肉乎乎的小手开始教他军礼的姿势。看到小男孩把手虚虚地搭在额头边,她高兴地笑开了花,说,“对就是这样,多好看。”我的手尴尬地停在头顶,我好像应该挠挠我的头,像我从来没有举起过它一样,再讪笑着离开。可是还扎着小辫的扫把小孩还没学会怎么应对这样的尴尬。

就像现在,我开小差不小心给领导的酒倒多了,领导端着酒,说,“小王,今天是要给我们都灌醉呢”,我也只会讪笑着,准备给他换一杯,还好使眼色的师兄已经是“酒桌老手”了,他说了个什么逗得领导开怀笑了两声。这酒我也不用换了。扫把小孩还是没学会怎么圆滑地处理尴尬。

在大领导说两句之后,他让大家喝了两口酒意思意思,就可以开吃了。那一刻,我无比感谢他没有一口闷的习惯,不然我刚坐下又要开始倒酒了,酒桌上的人太多的,酒器里的酒还不够再倒一圈,我还在想第二轮倒酒之前,我怎么抓住服务员进门的瞬间,请她把酒续上。

各个领导发言了几轮,三杯酒就下了肚。我闷头还没吃上两口,隔壁桌的“酒桌老老手”师兄就上场了,他左手提着啤酒,右手端着装了半杯冰块的酒杯,脚步轻快地奔着我们桌来了,顺路提上了我这个还举着筷子向着烤鸭的陪酒“小辈”。一番漂亮话说得领导们都拍着他的肩膀连连称赞,“小子,年轻有为啊。”“还不多亏了您一直照顾提点嘛,来,这杯酒我专门敬您。”一桌敬下来,我都不知道偷偷帮他加了多少冰块在酒里。我在夹缝里陪着两句干涩的漂亮话,一杯一杯地干下去。我的烤鸭都凉了吧。

红酒喝完了,该换啤酒了。

换酒的间隙,我懵懵地听着富贵花对面的大领导好像在说,给小姑娘点点饮料。可能是我喝酒马上变红脸关公的样子,他觉得我是醉了。我也不知道我醉没醉,我还记得烤鸭在他面前还没转过来呢。我想着至少能喝饮料了,我隔壁五十多的大叔突然说,“喝啥饮料啊,小妹喝不了那就给师兄说两句好话,让师兄替你喝了呗。”我看着他的脸,和轻佻圆滑的语气不一样,他脸上闪过了无措和紧张。我想起来他是今天来找领导应酬的商人,他应该在酒桌上摸爬了几十年了吧,他学到了不少酒桌语言,可是那个扫把小孩还是没被他藏住啊。

但是他这话的主角又递给我了,我是怎么喝这杯酒呢。我总是想在酒桌上模糊我的性别,让我他们都把我当小孩,虽然被提点过好几次,这样不像一个合格的大人。可是我隐隐地觉得害怕。这一桌,只有我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姐姐是女人。她像桌子中间那束花束里的望鹤兰,张扬着明媚的橘色,骄傲地挺立着。我想她也是棋手,只是这不是她的棋局。

看着她,我忽然想起一场酒局上一位像香水百合的姐姐,温柔又灵动,她只是在那里就散发出迷人的魅力,酒桌上的大人们都喜欢她。我想她应该玩过很多次酒桌的游戏,她是那么从容地让“大人”们都欢心,她知道这场游戏她只是点缀花束,她的盛放来自他们的凝视。就像在工作上一样,她的领导有一套自己的规则,踏实干活,不如讨得他欢心得到的“赏赐”多。那场酒局之后,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避开她的领导找她,说和她十分投机,想和她去酒店楼下的烤串店续摊,她拉着我的衣袖问我能不能和她一起去……

酒局怎么散场的我忘记了,只记得到最后我也没吃上烤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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