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llowh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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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事若不寫下來,就像沒發生過。做為寫字維生的人很少寫自己的事。但我想在這裡試試。在遺忘之前,寫下我想記住的那些人、那些事,尤其是人生至此,動念就會一秒落淚的事漸多。或許寫下來,就是最好的 closure? ----那些我絕不願他們如霧般消失的人與動物與記憶。

山谷月光--謝謝愛過的人,沒有變成討厭的糟老

如果是好萊塢劇,是不是該天雷勾動地火、奮不過身撲過去,在情場上來個技術性壓制。再試著問他:「你結婚了嗎?」喔,還是順序該倒過來?

生命有很多值得感謝的事,小事像是:在捷運車門要關起來前,恰好側身擠進車廂,腳上的高級拖鞋很爭氣地沒有掉到月台夾縫裡;嚴肅些的,像我高中宿舍的修女每天晨禱時要感謝的:謝謝天主,讓我今天還能張眼醒來,繼續活著。

這幾天,我心中充滿由衷的感謝,程度介於捷運和修女之間──Thank God,當年的初戀男孩,終於沒有像瓊瑤小說「窗外」寫的,在十多年後重逢時,變成個禿頂凸肚的歐吉桑,一剎那間,青春夢碎。

他依然美好,甚至比以前更好,讓我覺得幸福:啊,當初總算沒看走眼。不禁對自己年少時的品味和識人之明沾沾自喜起來。

為他開心,他並沒變形朽壞,額上綁著的頭巾,是多年前我送他的。哎,有點悵然。

「你也沒變!」他說。

如果是好萊塢劇,是不是該天雷勾動地火、奮不過身撲過去,在情場上來個技術性壓制。再試著問他:「你結婚了嗎?」

喔,還是順序該倒過來?

可是啊,當年十七、八歲純純戀情裡的那個「少女我」在體內復活,只能有距離地說:「啊,好久不見。」

當年的拳擊手,如今已是開起畫展的版畫家了。以前我們總在拳擊場相約;或者在部落裡,他跳繩馬拉松熱身,我握著碼表計時;為他纏綁布條,再戴上拳套。

在月光下的山谷裡,他背著我過溪。那樣的夜色,後來再也沒見過那樣子的了,那樣黑、又那樣亮。牛在風中嚼著草,大眼映著月光,溪水潺潺。

但是,當我們離開國境之南,來到都市,他逐漸成為憤青、討厭漢人文化。深夜看完電影,路旁有男人在柱旁尿尿。他撇嘴說:「你們漢人!」我反射:「你們男人!」

理不清的什麼,我們在偌大的異鄉城市裡,愈漂愈遠。

如今,各自的人生履歷都寫上一些紀錄,包括感情。感謝那些我不認識的、曾經照顧過他的姊妹們,他真的很棒。

有時看到他的版畫展報導,是我屋裡那些幅的放大版。還有更多之前不識的風格,以及木雕。

但橫在我們中間的,不只是歲月。還有那些當年說不清的。他的憤怒已然被時光淘洗,像是當年埋下的「女兒紅」,如今出土,如許醇美。

或者,因為我們沒有「後來」,才讓現下的相逢,悵然其實是「僥倖」的偽裝。

相較之下,初戀果真是唯一,而如此多年並未餿掉----這是多麼值得感謝的啊。謝天,謝地,謝謝愛過的人,沒有變成一個令人討厭的糟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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