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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的回响

记录一场盛大的23/24庆生与跨年。

空气灰灰的晴天我乘火车,坐背向车头的座位,窗外的一切向后滑落,我不总自愿的被一直带向前面。《明天你依旧在我身旁》里就有一段火车行驶的intro,不只有对浪漫关系的歌颂,跨年现场含苞或盛放的百合,高水准的表演,它也和听众分享了一声目视时间奔腾流去的叹息,然后提醒我们记起具身,以尚可伸手去感受的明天度量。也许正因为如此,它过度播放却依然动人。每一次日出是平等的,只是我们乐于用1次覆写300次。在零时这个同样平平无奇的时刻前后,心理时间的颗粒更细了,我们乐于在此脱去日常重物,只是静静的感受时间的流逝。

音乐节散场的路边,有人放了一束百合

戴着耳机,窗外的乡村在欧波的歌声里变成风景。几座戴灰瓦的老房子没能被新房子庇藏;小镇特产是球形灌木,被团团栽在铁路沿线,是生产又是装点;一个穿粉色的农妇蹲在露台上,与穿白色的乘客交换了一个对视。之后向后退去的是一条条农田点阵,它们围着一小块明亮的池塘,形成了田地间的岛屿。音乐是音乐节替代性真理,人与人之间繁冗莫测的准入程序也被脱去:传递同一杯热红酒,在小烧烤店大合唱,互送“新年快乐”与击掌。西施滩从空间变成地方,这乐观的真理抬升它长出海面,成为礁石,得以与迷笛、Summer Sonic、乃至伍迪斯托克69,被想象成群岛,分享异托邦的一个标记点。登岛者并非天性开放而友爱,而是精疲力尽的游上海岸,在滩涂跋涉着把自己的鳍变成可以互相拥抱的手。呐喊、拳头、火焰、集体步行,符号、客体、解释,脱敏练习。

演出现场,乐迷围绕冷焰火跳舞

楼越长越高,越挤越密,火车最终在它们的缝隙中落脚。随后透过汽车玻璃,我以新年的眼光观看城市的内部,不曾注意它是如此不疾不徐,从亮面到暗面,缓缓的将自己展现给我。城市如此的了无生机,于是现代性格外蓬勃。而所有人在音乐节尝试做的,就是将蓬勃还给生命。这让我想起去年年初看过的《美国丽人》,那里面有一段优美的独白:

“Sometimes I feel like I'm seeing it all at once, and it's too much.
My heart fills up like a balloon that's about to burst ...
And then I remember ... to relax, and not try to hold on to it.
And then it flows through me like rain.
And I can't feel anything but gratitude for every single moment of my stupid little life.”

从那之后我会时不时的练习,放松,让美像雨一样洗礼,因此很多的赤裸的时刻得以存在。我记得《郊游》里树隙间粉色的浦阳江,《她是黯淡星》时高悬于声光电顶空的明亮金星,《中南海》噪音间奏像含着饱满的咖啡糖。“秘密行动”的器乐从大脑那里接管了我的身体,接通那些常被遗忘的肌肉和关节,使它只忠于每一个四拍,回应着每一个节奏的变化。赵泰的嘶喊穿透了燎烟,我触摸到一块块不同的布料,摇粒绒温热,丹宁布粗糙,女孩的长发是丝绸。没有摔倒或者被肘击之虞,任由四面八方的手臂、胸膛和后背塑造空隙,标示行动轨迹,我真心实意的和人群紧贴在一起,只管呼吸。

演出现场,乐迷纷纷举起旗帜

之后的两天,这些强烈的感官体验仍在体内代谢,伴随着肌肉的酸涩,和因失去而产生的空洞。我疲惫的闭上眼睛,眼窝内侧依然印着跳动的人群,耳蜗里也还积留了一两拍吉他吱吱,贝斯蹦蹦,鼓组的摇摆。它们挤挤挨挨的响,而我已经滑落到梦的入口。车辆驶进隧道,黑色的侧边在灰色的贴面上闪烁,它们也是舞蹈家。隧道外的城市太大太白,数不清的灭点和灭线组织起边和角,任它们构成的平面变形,重叠,组合,滑出。挂着全家衣物的公寓楼在隔音幕后波动,仿佛道路上淌水,截停在那里撞出波纹。

跨年之后,同伴们一起点燃烟花

对了,放松练习的提高班是:有些时刻需要自己建造。想象一朵含雨的云,握住别人伸来的手,想象随大洋暖流巡游的银色鱼群,自己生来就是其中的一只。深夜在高湖大桥南边等待最后一车同伴,踢着地上五彩斑斓的烟花遗迹,我拧低身边的交谈声的采样率,直到只收听到平滑的絮语。寒风拍打着每个人的腿,这是新年的两点半,我创造的时刻。五公里外一辆白色斯科达向北郊飞驰,来终结三三两两等待的过程。最后的几只手将牵住我们把圆圈补满。谁的口袋里将掏出火苗,我们的“777”烟花将在头顶爆炸,“满地珍珠”也将燃烧的白亮,让我怀疑它们马上要灼透视网膜。我创造的时刻是一颗上升的火核。

跨年之后,同伴们一起燃放烟花

新年的头两天,休息、独处、观赏、消费过后,我在机场填写两小时的尾声,享受了一段惬意的空白。充足的空白总是必要的,给反思预留进入和平复的缓冲区。过去的一年里,有时我感觉自己只保留基本反射,其他思维均由麻木代表出席。“柔软的丧失”曾经只是高悬的预言,难道实现的时刻已经到来了吗?在跨年的旅行里,广大的路边风景进入了我,几乎是人能负担的视听强度极限伸展了我,以及和许多人相视、交谈、紧贴所产生的思维噪音淹没了我。那么当柔软遭遇强度就会卷缩的时候,它称得上是柔软吗?

杭州天目里,伦佐·皮亚诺(Renzo Piano )建筑工作室作品

在我的记忆中,家乡的节日烟花曾整晚整晚的铺满天空。这一场跨年烟花之所以与之并置,是因为我选择了自己的在场,选择了自己的所属。我意识到了进入创造的状态需要努力,也许过去不需要,但谁能永远得到祝福呢?柔软也需要努力制造,这样一来,它不再指向一个必然遭受不可逆的硬化的客体,而像一块正烧的火红的玻璃。在大多数时候保持剔透的腔体,却也随时准备新的塑造。破碎是它的事件而非事故,不同于永远忠于回忆的古瓷,它是忠于每个时刻的事物。下一次塑造在火中诞生,而我可以拥有工坊、一支焰枪,成为一名吹玻璃匠。新的一年,在火中,用它想象下一个形状。

杭州天目里,平行诗歌节现场

在新的柔软中,我想象新的强度。新的一年,我度过了一个陌生的生日。一般来说,我避免进入关注的中心,而是习惯于自我幻想一种塞林格式的、傻乎乎的英雄情结。那是一种在孤独边缘凝望孤独的感觉,站在确保不被吞噬的边缘凝视深渊。确实是的,凝视久了,深渊也把我拉进坠落的之前或之后那难以定义的地带。但为节庆再添把火的冲动鼓励了我。可惜我无法准备未曾经历的事物,或者自以为已经准备了一切。总之这个时刻在我身上安静的溜走了,羞怯是自我甩不掉的庞大影子,再多的拉康、德勒兹或克尔凯郭尔耳提面命,主体性仍无法得到清晰的定义。还是经验主义更好用吧,以后我将能够预料,我已经创造了美丽的云,就应该静静的站定,相信重力让雨水从空中下坠,去拥抱永远常伴我的“此刻”。我将会看一看每一张脸,听一听每一声歌唱,然后与每一个新朋友交谈,祝他们新年顺利。Aze,宋亚楠,丹桂,李明新,YY,火锅,霸王龙,红气球,够钟,谢宇帆,Henry,饼干,LER,BB,他们昨日是人海一粟,在这个时刻之后,就成为了此后的含义。

杭州天目里美术馆,刘辛夷作品《街头霸王》

坐在邱黯(岸)雄的《新山海经》前,我担心着一切水泥风景的结局。那些作为新城被建造的,隔绝江水和旧城的厚重幕帘,终有一天会失色但难以崩塌。山峰化水泥,也许鬼影幢幢将成为新的地形,成为人类世的化石。过度的歌颂浪漫是时代的臆症,它遮遮掩掩,想让我们进入不存在的避世桃源。耳机里的“声音玩具”跳到下一首,跨年应让《生命》压轴,让我们过度的歌颂生命,让我们在段落间摇摆的再久一点。¶

“一个人来到这世界上就一定带来生命

生命一旦被赋予就有灵魂跟随

灵魂一旦跟随就属于你自己

灵魂一旦属于你便永不会离弃你

除非,除非自己放弃

一个人离开这世界上就一定带走生命

生命一旦离去就有灵魂跟随

灵魂一旦跟随就带走回忆

回忆一旦抹去,你是否还是你

除非,除非自己放弃”

CC BY-NC-ND 4.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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