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r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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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我2020的精神之旅

有些对思考不那么有兴趣的朋友会问我,为什么2020会突然安静下来。甚至更直接地问,为什么一下子不求上进了?一下子贪图安逸了?

这样的问题让我感到非常孤独(当然,幸运的是我还有几个思想上共鸣很深的朋友,他们是完全明白的)。为什么安静了、不躁动了,就是不求上进了?为什么把控好自己的世界,一心一意地做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就是贪图安逸了?就是堕落了?

我发现,他们问出的这些问题之所以让我痛苦,正是因为2020之前的我,也会问出同样的问题,也会表达同样的不理解。

所以,我或许需要梳理一下是什么引起了我如此的转变?这两者之间的不同,到底是在哪里。从躁动的喷涌演化为不骄不躁的过程,应该相当不易,但为什么能够在2020这一年完成如此巨大的转变?

还记得刚毕业时的那种满腔热情和义愤填膺。当时考虑的就是如何能够做更多的事情,如何能够开创更多的东西,如何能够通过工作实现更多的成绩。可以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活、不过自己的情绪,把自己的一切拿去赌、拿去换取工作的机会、出成绩的机会。

但老天似乎又在跟我开一个玩笑,恰好毕业时到手的工作是一份极其舒适的养老型工作。从现在来看,这份工作其实还是相当优质的,特别是,如果你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想要创造什么,这样舒适与自由的环境,是非常理想的。但这份工作,却完全不符合我毕业时”好大喜功“的心态。

那为什么不换一份工作呢?这就牵涉到当时的能力、心态、眼光都相当不足,初生牛犊无知无畏的问题。当时选择工作的标准,其实非常注重硬件设施。现在想来这当然是异常荒谬。嘴上是说着要机会、要努力,可到了工作现场一看那样艰苦的环境,也就兴趣全无。完全没有意识到,只有这样的环境才可能是创业的环境,才可能有在战斗一线让新手放手一搏的机会。更是不明白商业的规律,只能看到商业中的「出彩」部分,看不到背后的残酷竞争和利弊制衡。

另一方面当然是能力问题。如果对基础设施有要求,那难道不可以进入一流的互联网大厂吗?当然是不行的。因为自己对计算机的世界,其实还停留于门外,连最基本的入门要求都是没有达到的。虽然自己的数学专业是离计算机最近的scientific computation,但对软件工程、计算机科学的思考方式、代码架构、架构与商业逻辑的联系,都是一头雾水。

举个简单的例子,对于计算机世界的设计模式、代码框架、代码架构,是完全傻傻分不清楚的。只是觉得,听着很牛x,但具体所指是什么、细微差别在哪里,完全是一头雾水。所有的概念,都停留于他人的顺带一嘴,完全无法自己推演出整个的概念体系,更是无法灵活地变通和掌握相关概念。

我想,年轻最大的好处是试错的成本,你可以有无数的方式去尝试、迭代自己的臆想。然而,年轻时的浮躁也同样来源于此。因为,面对那么多的机会,自己的自信和自我认知会告诉你,我这也能做、那也能做,只要受到一点点的欺压和不公平,就会心猿意马。因为,自己的可能性有如此之多,凭什么要在你这棵破树上吊死?

在这样的选择博弈下,人心,当然是无法获得安宁与沉浸的。因为你甚至找不到自己的根,无法构建出自己的主干。这也能做、那也能做,也就意味着你其实什么都不能做。没有取舍的选择,自然也就不成其为选择。

而安下心,也就意味着它的反面,就是当你迭代完所有你可以想象的策略和机会后,当你把那些你以为会轻松成功、以为会有能够解决所有问题的银弹在下一站等待自己的选项全部尝试完之后,你的内心就会开始幻灭、重生、平和。

(当然,我不是说年轻的不可一世与尝试毫无价值。恰好相反,我以为,没有经历“拼尽自己所有的尝试”就不会有后面的沉淀与醒悟。就我自己来讲,我尝试过有着命悬一线意味的风险,也尝试过在职业生涯中可能一去不复返的、披着解决一切问题的”银弹“外衣的选项。进而,我才能够相对透彻地知晓:自己可以尝试的宏观策略与宏观选项都已迭代耗尽。自己有几斤几两,哪些钱可以是自己的、哪些路能够被自己走,也就逐渐清晰。)

我想,2020年最大的刺激因素,便是加速了上述的「幻灭」过程。直到2019年的年底,虽然自认为看懂了很多的游戏规则,但却还是有那么一丝天真而模糊的「妄想」。那是一种完全生活于精神之中,凭借自己认知的YY世界而持有的一种无以名状的可能性。但2020的疫情,把一切生活中最踏实的部分,以最为赤裸裸的形式呈现在了我的面前。印象最深的,可能就是春节后的那一两个月,无法外卖、无法买到速食产品,每一天在家办公之后,还不得不独自面对空旷的厨房、不多的食材和自己笨拙与偷懒的厨艺。那些生活中繁琐的细节,一下子就将那些天真的「幻想」击得粉碎。

我为什么而活?名望、财富到底能有什么用?在你买不到食物、独自一人蜗居于工作的城市时,这些「玄虚」的外物,成了荒岛上最无价值的废纸。此时,对于情感的寄托,对亲情与友情的期盼,成了无法实现的奢望。你只能独居于室,所有人都需要隔绝所有人,如此而已。我想,我是在那样一种近似于真空、近乎于人类学实验的环境下,让我把内心中的「妄念」彻底筛除了。

之前大家叫嚣的增长、成功、名望、进步,一个个富有激情的野心,似乎都在宣扬着自身的「绝对正确」。没有人可以停下来、也没有人敢停下来,去问一问,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就像没有人会停下来问一问,为什么做公司就必须做大?为什么赚钱就一定要更多?为什么占有就一定要更多?为什么更多之后,就必须有更多?我想,当你被「增长」「进步」「扩张」所裹挟的时候,是不可能有心力与心态去认真思考这些问题的。我只能说,我是幸运的,在2020这样一个敏感的年份,我不仅存活下来了,更是让我得以有机会被迫熄灭疯狂的增长之火,通过无数平凡的生活细节来回答上述的要紧问题:这些都有什么用?

而我所得到的回答也很简单,没什么用。

大家只不过是生活在一个被「增长」裹挟的疯狂概念里。而如果更深入的去思考,你会发现这个「增长」也是一件马甲,它的真实含义其实并非「向外」输出的「创造更多」,而是「向内」的「更多占有」。也即是,贪婪、贪欲。人人想做的,并非是创建更大的公司,而是更大的「吸金」装置;人人想要实现的,也并非什么「扩张」,只不过是在时间与空间上更大范围的对他人的占有;人人想要掌握的,也并非什么自我的进步,只不过是想要能够更快地「攻城略地」「霸占更多」的手段而已。

我们无非是打着「前进」的旗号,更加痴迷地放纵自己的贪婪而已。亦如《千与千寻》中,那些不断地吃、为了吃而吃变成肥猪的「人们」而已。

理清了这个后,你会发现这样的世界和追求是如此疯狂。为了「贪婪」这么一个永远无法实现、伤害周遭的目标,而疯狂奔跑。甚至,饮鸩止渴都已经无法形容这样的集体癫狂。

而要谈论「进步式的贪婪癫狂」,最能将其集中体现的领域,无疑是「投资」。纯的贪婪癫狂,无疑是赌博。但这样的贪婪太过于赤裸裸,上不得台面。但「投资」则不同,似乎里面有某种智慧式的、商业才干式的「进步」因素在里面。投资领域中的韭菜,可以说几乎都是这样的自欺者:打着进步的旗号,做着贪婪的赌博。

巴菲特的很多比喻,都是对这种心态惟妙惟肖的刻画。例如,很奇怪人们对投资和投机混淆得南辕北辙,对涨价狂喜、对降价狂悲。难道你会因为需要购买的家用吸尘器涨价了而开心不已吗?而之所以如此,恰恰是因为,大家所期望的利润,并非源自所购买标的物的业务产出,而是它们的价差。至于标的物本身是什么,根本不重要。正如,人人都在宣称投资,都在宣称自己要进步,而身体却都诚实地选择了价差游戏,选择了如何可以占有更多、贪婪更多,而不是创造更多。

是的,我在2020读了很多关于投资的书,并弄清楚了这个曾经这个让我感到玄妙的领域究竟是在干什么。这些大师的著作对于我的促进,不单单是对于投资的理解。更重要的是,他们对投资领域中各种癫狂现象与行为的剖析,让我对被进步裹挟的疯狂与贪婪,有了更透彻的理解与认识。因此,我得以重新审视我自己的生活与状态;得以更为清晰地分辨自己的边界与可得之物;得以有机会重新获得内心的宁静,在冷遇的形势更为从容地学习、积累、逐步向前;得以更清楚的知道我是谁、我擅长干什么、我在乎的是什么,而不是抽象的、宏大的、集体口号式的进步、增长和扩张。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舞台,每个舞台有每个舞台的聚光灯。虽然大家都在批判物欲横流、商道霸行,可是,历史上的「商业」从来不曾受到时代舞台、聚光灯的青睐。这是它等了千年的一个好不容易的机会。一味地去批评商业和由此而来的贪婪,并无过多的建设性,它只能换回无奈的哀叹。甚至,更为弔詭的是,那些你所惋惜的一去不复返,正是由你我这样一个又一个对它们赖以支撑的价值的「不介意」所造成的。对我来讲,批判不是重点,更为重要的是将其看作一种客观存在的现象、能够对一切事物有更为明澈的洞察,然后在繁复中寻找到自我的诉求,而不是被集体的狂欢和口号所裹挟。

这是我2020的精神之旅,奇幻、弔詭、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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