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悠
逍遙悠

狂沙吹尽

一个老人的回忆,关于一个家族的成长、延伸。

第一章 生歌嘹亮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首《临江仙》乃明代杨慎所作。杨慎(1488—1559),字用修,号升庵,四川新都人,明中叶名相、少师廷和子,湖广提学佥事春孙。明成化十四年先其父中进士,明武宗正德六年(1511),年方二十四岁便殿试第一,高中状元,授翰林修撰,能诗文,善词曲,一生著述甚丰。

杨慎酷爱饮酒,对诗、词、曲都才情卓绝,并精通经史,有《升庵集》等著作行世。这首《临江仙》是在泸州时所作,借历史兴亡抒发人生感慨。情调苍凉而高亢,气度宏阔而深沉,于旷达处显出悲凉,叹息处透露着激昂,叙千古英雄之事至渔樵闲话,列是非成败到浊酒笑谈,举重若轻,荡气回肠。读之心头会平添万千感慨,细品又会为词人深邃的历史眼光所倾倒。该词明白如话,不用典故,富有哲理,合潮流而顺天时,道世情而点迷津,上合天心,下合地理,中合人和。面对滚滚江流举杯狂饮之余奋笔疾书这首意境辽阔,气势宏大的千古名篇。发出胜王败寇到头来也是一场空的感叹。那些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也成为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正是:

与世无争逐逝波,帝王将相又如何。

平生不作亏心事,夜睡香甜日唱歌。

清康熙年间,毛宗岗父子在修订《三国演义》时,觉得明人杨慎所作的《临江仙》与该书相吻合,能将三国争雄的历史用短短六十个字概括起来,因此,将其作为开篇之语,起提纲挈领、画龙点睛之妙。

天下文章大家抄。毛氏用得,我亦用得。况杨慎乃我杨氏先祖。于是,我也将杨慎这首《临江仙》作为本传记的开篇语,借名人效应,装潢门面,以润其色、焕其彩、增其光也。

余自幼喜好文史,酷爱诗书,且笔耕不止。几十年来,常常手不释卷,废寝忘食,衣带渐宽终不悔。情之所至,手舞足蹈,如痴如醉。平生尤喜历代豪放派名篇佳作,其大开大阖、纵横古今、意境宏大、气度不凡的逸怀浩气和横放杰出之势,常使人血脉贲张,热血沸腾,豪气万丈,阑干拍遍,激奋之情不能自已。

余1948年10月出生,中华人民共和国1949年10月成立,余比共和国长一岁。可以说,与共和国齐成长、同呼吸、共命运。目睹了共和国的风雨历程,亲身感受到了共和国的发展繁荣,有着太多太多的体验和感受。位卑未敢忘忧国,国治我喜,国安我乐,赤子之心,常思报国。再说,余种过田、教过书、当过兵、致过仕,可谓阅尽人间无数,世道沧桑。其间有曲直、有逆顺、有愁喜、有苦乐。唯其如此,生命才显得跌宕绚丽,波澜浩渺,多姿多彩。

日月如梭,犹如白驹过隙。青葱少年,岁月吹老。倏忽间,余已忝古稀之列。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时刻还想着再发少年狂,把七十年家国、九万里地山河的经历记述下来,努力将历史与现实、景与情、人与物,都一起升华到人生哲理的高度,在人生如梦的浩叹中,化激情为旷达,融无穷于须臾,为跌宕多彩的人生涂上一层瑰丽的色彩,以启迪子孙,奖掖后人。余平生最羡东坡居士“左牵黄,右擎苍”“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那种豪迈英武气概,于是,也不自量力,东施效颦,仿苏轼之雄,左举杯如托泰山,右提笔如抱婴儿,杯圆如满月,笔走似龙蛇,开写《狂沙吹尽》传记。古稀之年,雄豪不减,凝神聚气,奋笔疾书,纵情笔墨,酣畅淋漓,胸中翻波涛,笔下起虹云,何等快哉。虽也知难及苏学士“大江东去”豪放之万一,但那“狂”劲与豪兴也显露无遗了。

《狂沙吹尽》一书是以记录个人生平的方式,以小故事来呈现一个大背景,它不仅仅是个人的人生记忆,而且是同时代人对自己来路的回望,是一个思索的过程。它也不仅仅是怀旧,这其实是一部特殊的人生档案,是一幅大时代的拼图,从中折射出中国社会近一个世纪发生的巨变,从改革开放前后,再到经济社会全面发展,经历了从沧海变桑田的全过程。因此,这不仅是我个人的经历,更关联着一个国家、一个时代的发展轨迹。

2009年10月,我退休了,告别了从事40余年的宣传工作。但退休后的生活与退休前的生活没有特别明显的区隔,没有翻转性的变化,退休只是一个逗号,因为很多工作都在延续,比如写作。所以,趁我还没有忘记,用白纸黑字记录下来,留给后人,让他们透过历史的后视镜望去,世上没有浪费的光阴,只有未曾思索过的生活。

千淘万漉不觉苦,吹尽狂沙始见金。沧海桑田,人生如歌。狂沙吹尽,纵不见金,即便见顽石也好。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对石头有特殊的感情。因为石头的坚硬、永恒、铭刻对未来世界的美好想象。我认为,石头不仅是作为建筑的一个基本原件,而且是作为文化里的一个基本特点。女娲炼五彩石补天,孙悟空从石中蹦出,这里,石头都有通灵之气。一本《红楼梦》,原名《石头记》,一个由石头引起的关于人性、人的价值、人的生命需要的思考。一块顽石落入人间,经过儒家仁义礼智信的雕琢,最后仍然没有成为宝玉,仍然有顽石那种本然的、原初的、超越秩序的精神气质。

石和玉在中国是一个体系。陆机的《文赋》中有“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玉是从石来的,石和玉是一体。我觉得道家哲学像石,而儒家哲学像玉。儒家哲学强调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它是一种成人之学,也就是雕琢的哲学。玉的温润、细腻,带有人的温情,象征玲珑剔透。所以国人有佩玉的习惯。

而石是一个未雕的世界。先秦时期,老子就在思考石和玉的关系,老子说:“不欲碌碌如玉,珞珞如石。”我不想像玉一样玲珑剔透,而愿意做一块顽强的石头。这种想法老子有,在《诗经》里也大量存在。

很多人喜欢怪石。“苍然两片石,厥状怪且丑”,这是白居易的诗。又怪又丑的石头,怪是不符合秩序,丑是不符合审美规范。这样的东西,作为一种很高的品质,进入到士大夫的思想深层。

在我看来,石之美学,一在“丑怪”,二在“真幻”。丑而颠覆审美定规,怪而超脱秩序之外。而石之凿空穿眼,虚实相生,让人得以洞穿纷繁表象,抵达枯寂嶙峋的真实。

当儒家学说定于一尊,社会秩序化到一定程度,石头所代表的顽强的、清奇的、推崇生命价值、宁丑勿媚的道的精神便提供了思想的另一个维度。我认为,对石的欣赏是中国人自我觉悟的表现。旷逸如苏东坡,一方面要维持那种君臣父子的秩序,一方面供养着怪石,告诉他天下的事情是什么样的道理。

这种特殊的美丑观,与中国哲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美学是哲学的一个深邃细腻的分支。先秦时期,我们的祖先就在思考什么是美,什么是丑,美和丑是相对的,美的背后是有标准的,这个标准就是人的趣味和知识,而知识和趣味,实际上是带有“秩序”和确定性的。人们从先秦就解构这种确定性。老子和庄子就是要超越知识。所以,中国的哲学从一开始就不追求形式美感和人的趣味导致的知识美感。由此我认为,自然界中的每一块石头,生活里的一切器物,都是在延伸我们的趣味,延伸我们对生命价值本身的理解。我们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跟生命存在有关,这事情不是为了积累知识,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安顿人心!

当我领悟“怪如磐石”“以卵击石”和“中流砥石”这些语意时,石是攻不破的象征。

石是一页书,唯智者能读出其中味道。

所以,我爱石,写石。所以我说,狂沙吹尽,纵不见金,即便是顽石也好。

朋友圈中都亲切叫我“老部长”或叫我“生哥”,如此,那我就用“生歌嘹亮”作为本传记的前奏和开场锣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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