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教我的五件事】ep9.張愛玲小說集-《色戒》

一般人一講到張愛玲，腦海中浮現的不是在課本中出現過的〈紅玫瑰與白玫瑰〉，要不然就是因為李安翻拍之後大紅大黑的電影原型〈色·戒〉。

不過對小短老師來說，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張愛玲曾經說過的一段話：「人生有三大遺憾：鰣魚多刺，海棠無香，《紅樓》未完。」張愛玲對我來說一直是很偉大的文學家的存在，因為她不但可以創作，甚至在對於古典文學考證的這一塊也很有自己的一套。小短老師曾經買過《紅樓夢魘》一書，這本的難度是真的難啊！！

不過這個月，還是給自己一個機會，選擇了《色·戒》這一本小說集，想要從中再嘗試進入張愛玲筆下的魅力。

第一件：感情路上〈多少恨〉

人氣作家理專曾經說過一段話：有一種錯誤，是在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這段話，看起來老生常談，但在人生當中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我們總希望可以把自己準備好，讓自己可以以最完美的的姿態，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但人生又怎可能這麼得順心順意呢？總是會有遇到了真的心動、想要守護一生的人時，發現自己並沒有那個條件去照顧他。

這篇的主角家茵原本只是希望去夏家擔任家教，幫忙照顧夏家的女兒小蠻。只是在夏家活動的過程中，開始接觸到了夏家男主人宗豫，兩人因為日久生情，逐漸產出了一些情愫，然而這些情愫在沒有發酵之前，挑戰一個接著一個到來。

一是家茵的老爸虞老先生，表面呈現出關心女兒，處處幫女兒做公關，實際上是希望藉由女兒攀附關係，進而可以讓他自己得到利益好處，甚至他為了利益，不惜出賣自己的女兒，在女兒不知情的情況下幫她答應條件，而且當女兒斥責他時，他還會技巧性的在眾人面前示弱，故意營造出好爸爸的形象，把壓力丟回女兒身上。讓原本已經身心交瘁的女兒面臨到的情況，更加難上加難。

另一個難題是宗豫的太太，雖然自己的身體不好，但畢竟當初結婚也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大家閨秀，卻在晚節的時候婚姻遭遇到了挑戰。聽到旁人閑言說到自己的先生跟家教老師牽扯，內心自然氣急敗壞，但考量到孩子，也為了自己的名節，甚至同意接受讓家茵進來當妾，等到她離世後再扶正，小蠻也能有個照應。

殊不知，家茵跟宗豫之間雖然互有好感，但卻仍未逾越禮節，無奈流言蜚語的傳播，為了自己的名節、為了彼此的解脫，家茵選擇了速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快到連宗豫都來不及送她離開，最終只能看著她留下的物品空相思……

在這篇小說中，可以感到滿滿的無奈，以及任人擺佈的心酸。在小說的那個時代中，雖然雙方都有想要表露自己的心意，但卻處處受限，一下子是世俗禮教，一下子是旁人阻撓，搞到最後只能把心中的情感重新埋回心底，上鎖封存，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第二件：國仇家恨前的〈色·戒〉

這篇算是我很期待的一篇小說之一，因為電影的翻拍讓世人注意到這篇小說的存在，但當時對電影的討論幾乎都是在男女主角的演技上，所以我一直很希望能夠拜讀一下原著，重新回到文字中去體會那個時期心中的煎熬。

當我看完這篇小說後，真正的是對〈色·戒〉這部作品有了截然不同的認識跟體會。

在小說中，王佳芝跟易先生的互動，不全然是建立在性上面的，反倒是多了很多內心情緒的描述。寫王佳芝在等待時內心的焦慮以及顧忌，總擔心會不會因此被拆穿她特務的身份，也擔心自己真的陷入了這段情感之中，但是另一方面，對於有一個異性可以依偎，感到內心得到滿足。於是佳芝就一直遊走在天平的兩端，此時的她，就好像走在鋼索之上，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要嘛他死，要嘛我亡。

所以當她帶著易先生到那間珠寶店時，即便是她設下的圈套，但是她卻懷惴不安。想要犧牲小我完成大我，但內心中有一個聲音希望能保存對於青春愛情的回憶。經過許久的拉扯之後，一個於心不忍，對他說了一句「快走！」，彷彿是對於這段感情的道別，也為自己的傾心盡了最後的道義，盡她所能的保護著心中純純的愛。

然而，對於易先生來說，佳芝可能也不過就是他的眾多紅粉知己之一，一名短暫的過客，喜歡時拿來溫存取樂，一但情勢改變，他也能立即揮之即去，並且能處理到船過水無痕，僅僅在回憶中留下短暫的一頁。

所以當他脫險後，他可以雲淡風輕的封鎖那個區域，並且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處理一切可能的後患。絲毫沒有猶豫，這個紅粉知己的存在與否，對他來說意義並不大，今天少了這個，明天依舊會有別的女人補上來。對他來說，這只不過是一個汰換的過程，甚至還可以把自己的行為美化成「無毒不丈夫」的英勇表現，正是佳芝喜歡他的原因。

看完這篇之後，心中有股說不出的哀傷。雖然每個人都有他應該盡得職責本分，但是在佳芝身上可以看到，即便任務在身，但她依舊存有「人性」的一面，也因為這樣的一念之仁，保留下了這段關係中的純粹；只可惜，面對到的是一個心狠手辣的狠角色，情感什麼的只是身外之物，那些都是閒暇之餘的休閒娛樂罷了。

兩相對照之下，更感覺佳芝的犧牲是何等的悲哀跟無奈……

第三件：對抗社會風俗的〈五四遺事-羅文濤三美團圓〉

羅跟密斯范（Miss Fan）的相識是在結婚之後，雖然彼此都有好感，可是在當時時空環境下，許多人是在沒有聽過「戀愛」這個詞之前就已經結婚生子，所以異性的好感也只能發乎情止乎禮。平平淡淡的散步、吃飯、一起讀詩，就已經是奢侈的享受了。

然而，隨著社會風氣的轉變，先進城市已經開始逐漸在流行自由戀愛，羅跟密斯范當然也不落人後，都希望自己的幸福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於是羅回家開始張羅離婚一事。離婚，在相對純樸的鄉村裡來說，簡直是聞所未聞，當消息一傳開之後，人人開始批判羅的行為，但他心意已決不肯動搖，眼見當下大環境上不贊成此事，他便先躲回自己工作的城市當中。好不容易過了五六年後，終於把這件事情辦妥了，正當他以為可以正大光明跟密斯范開始一段關係時，沒想到密斯范跟別人相親了！

羅一氣之下，也聽從他人的建議，去跟一個女孩提親，到後來也結婚了。周遭的朋友對於羅的行為感覺到詫異，覺得二人的關係不該如此，所以私底下安排了一次羅跟密斯范的會面，殊不知，這一見面之後，往日的情緒重新湧上心頭，羅重新愛上了密斯范，於是他開始著手第二次的離婚，人們對他的議論也從讚賞變成了輕視。

又過了好些年，第二段婚姻終於正式落幕。羅跟密斯范終於可以修成正果，沒想到，婚後的密斯范不如戀愛時想像的美好，也會出現許多不同的生活矛盾，生活習慣不佳、脾氣不好等等的行為逐漸展露。後來，羅無意間聽到第二任妻子在離婚後仍未嫁，於是與密斯范商討之後將第二任妻子接回來同住，後續也將第一任妻子也一起接了回來。

這時的人們，漸漸可以接受離婚的觀念，對於羅的評論也從非議變成羨慕，羨慕他可以同享齊人之福。

這篇小說叫做〈五四遺事〉，小短老師一開始讀的時候還不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一直到讀了第二遍、第三遍之後，才發現張愛玲要諷刺的是當時五四新文化運動。在那個年代裡，西方的觀念開始進入中國，許多人還在新舊之間抗爭的過程之中，也誕生了像羅跟密斯范這樣的故事。

當雙方在對愛情還沒有更深刻的了解時，就輕易的進入了婚姻，又在對婚姻尚未負起責任之際，想要草草了結，去追尋所為自己的「幸福」。一路上，羅為了自己的幸福，經歷過了許多次的抗爭，耗費了十年左右的光景，最後才發現，原來追求的東西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美好。

讀到後來，才懂叫做〈五四遺事〉的原因。

第四件：無風不起浪的〈浮花浪蕊〉

〈浮花浪蕊〉一文，寫的是洛貞在船上的過程中，回憶及看到的三段故事，分別是：范妮與艾軍、李察遜夫婦、哈利先生三對夫妻。

在這三段夫妻關係中，沒有一對夫婦的結局是美好的。每一對雖然表面看起來都光鮮亮麗，但是背地裡都各自有各自的盤算，夫妻之間也不是彼此都忠於對方，也漸漸地導致了三段關係的結局。而洛貞本人是沒有結婚的，她以一個第三者的角度，從旁去看到不同夫妻在面對到情感時的處理方式，也讓她漸漸有了對男性的鄙視。覺得男性對於女性而言，只不過是貪圖肉體美色上的享受，一但這個原因消失之後，就可以棄之敝屣。

「浮花浪蕊」這四個字，是出自於韓愈的詩中，「浮花浪蕊鎮長有，纔開還落瘴霧中」，原先講的就是一的花花草草，但後來這個詞被用來引申成為行為舉止輕佻的人，甚至現今有人借代為妓女。

所以我想張愛玲之所以會用這個詞當作這一篇小說的篇名，一方面除了符應裡面女性角色們的行為之外，更重要的是想要藉由「妓女」的意象，去凸顯男性對於感情中的薄情，進而對男性社會提出諷刺。

這種感覺就好像在社會新聞中，如果出現了性騷擾或性侵的案件時，一部分的人會直接將矛頭指向女性， 認為一定是女性去「引誘」男性，但殊不知這種事情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如果認為女性應該要負起責任的話，那男性是不是也應該要承擔起該負的責任呢？

於是張愛玲直接將篇名定做〈浮花浪蕊〉，藉由故事裡的過程，去凸顯出男性在關係之中的不忠與自私。

第五件：隱藏的花香〈鬱金香〉

故事的主人翁有三：同父異母的兄弟陳寶初、陳寶余，以及小ㄚ 頭金香。

雖然兄弟二人對於金香都有好感，但是他們對於好感的表達方式卻截然不同。寶余處處針對金香，讓她原本就是婢女的身份在家裡面更加的難堪，而寶初是真心相印，但兩人卻沒有太多的相處時間，因為寶余總會在不經意的時間點出來攪局。

而命運的作弄還不僅止於此，後來寶初被派到外地工作，當他再回來時，金香已經結婚了。婚後的金香，連寶初都差點認不出來，一切的情感，在還沒開始前就已經結束了。

在這篇小說中，看到了寶初跟金香曾經為了跨越階級的愛情想要付出一點努力時，到最後卻又敗給了命運，依舊臣服在階級下。

這篇的名字〈鬱金香〉，除了花的意思之外，某種度上來說是一篇對金香的哀悼之作，也是對當時的一種不平之鳴吧！

讀完這本書，可以感受到張愛玲在人性上描寫的功力之深厚，藉由許多的內心獨白、行為舉止，透露出了許多沒有說出來的事情，也讓讀者在閱讀的時候可以再多一層的思考，不會單單被行為的表象所侷限住，當瞭解了背後的原因之後，可能就會更多一分的體諒。

張愛玲果然是文學上的一個大家，在這本書中的作品可以看到許多的寫作風格，透過不同的敘事筆法，描寫出角色們的心理狀態，更多的是在大時代之下的哀愁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