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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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回家

陌生与熟悉的拼接。

好久没接到妈妈电话了。今天回家,快到附近车站时,她说给我送伞来。在耳机里,她一边在咀嚼着什么东西,一边和我说话。声音很粗。我觉得很陌生。

我看着车窗外面,下意识地和她说:“不用来接,我自己回来就好。”她的语气很坚决,其实并没有太多要和我商量的打算。我便改口说好。

到站了。这座城市新建的有轨电车公交站,明亮、人少,一瞬间陌生得令我恍惚,又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我坐电动扶梯到天桥,准备右转向下走去。两对被雨留在车站的母子站在栏杆边上。我想起来了,这车站像是剧集《偶然与想象》中出现的那样,许久不见的人会错位重逢。

我看到她了,在雨里,脚步很快,连带着小跑,朝车站过来。她没有看到我。实际上,她根本不需要跑的。我不赶时间。她也是。可是她疾走着,在一个个反光的水潭之间找到不会惹湿脚的道路朝我走来。

童年时我和母亲并不亲近,她总是带着一股成年人常有的愠色,以及一种难以分辨的冷清气质在面对她的人生。我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小时候我常被她放在爷爷奶奶家里。很多个下午,我都在爷爷的书店里敲五角星的印章打发时间,而不知道她在哪里。说起来,第一次和母亲这个女性产生挨近的感受是发生在县城暴雨的夜晚,她从奶奶那接我回家,牵着六岁的我走路,快到我们那时租住的房子时,一滩巨大的积水拦住了去路,没有垫脚石,只能蹚过去。母亲想了一会,才说让我趴在她的背上。我竟然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的心情,意外的亲密。我没有表现得太过兴奋。她背着我,在雨中,走过宽阔的水面。

现在她那么愉悦、急切地朝我走近,我的感受同样是意外的。我已经三十岁,而母亲六十二岁了。她撑着一把绿色的伞,穿着一条深色丝绸质地的裙子,路灯的光照在她的身上,碎碎的。母亲的小腿很白。

她看到我了,远远地朝我喊,“丫头”。声音从一楼传到了天桥上。我朝她挥手,示意我很快下来。不再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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