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 蘭台笑| 第三卷 第十八章（上）

一大早阿鐘從廚房端藥穿過廊下，見裴無殤正在院內和顏峻對拳。他二人兩條大好漢子，對起長拳來煞是好看。顏峻招式嚴謹，舉重若輕；裴無殤機變百出，面對顏峻竟然未落下風。只是這二人打拳不曾吐氣開聲，竟然是在打啞拳。

忽見顏峻一拳劈出，聲勢虎虎。裴無殤身子一側，千鈞一發之際將這一招閃了過去。誰知顏峻突然變掌為爪，脫出了長拳的招式，擒住了裴無殤的手腕，順手一掄。他人本來就高大，眼看就要把裴無殤摔出去，裴無殤卻身子一縮，反身一盤，也脫出了長拳，滴溜溜轉到了顏峻身後，勾住了他的腿腳，兩腿發力一絞之間，二人一起摔倒。不等落地，裴無殤身子一彈，雙拳猛地擊下，顏峻兩手拿個架勢，不知如何恰好絞住了他雙拳。他二人四只手緊緊盤住，竟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這幾招行雲流水，仿佛一起練過無數次。

兩人四目相對，都是若有所思。都想說兩句什麽，卻什麽也沒有說。

阿鐘知道他二人是為了怕打攪唐七，不由嫣然一笑，點著腳兒進了屋。才一進屋，便吃了一驚。只見唐七不在榻上，倒手扶著窗，默不作聲地看著院內。她身上換了南邊的軟袍，寬袍大袖在晨風中曼然翻飛，如雲似雪，翩翩然，翊翊然，說不出的風流俊秀。

阿鐘心裏難過，連忙將藥奉上去，低聲說道：「七師叔吃藥。」唐七略一轉頭，眼裏已帶了笑，端起藥盞一口就飲盡了，將盞子放回盤內，含笑說道：「生受你了。」阿鐘低聲說道：「七師叔，你便告訴了秦師祖吧。你說了如何失去內力，她才好為你醫治。」

唐七摸了摸她的頭發，微笑道：「傻孩子，自然是因為說不得，這才沒有說。」

「師祖說，若不快治只怕治不得了，」阿鐘一急聲音就大了起來，引得裴無咎顏峻二人一起轉頭看了過來：「七師叔，若是真的治不好了，你不怕嗎？」

唐七哈哈笑道：「這有何可怕？我輩有所不為，有所必為。內力沒了便沒了，有什麽打緊？莫怕，日後你小女婿欺負你，你七師叔還是能給你出氣。」她這一笑笑得極豪邁，顏峻大喝一聲：「好兄弟！好漢子！」裴無咎卻說道：「主人還是多歇歇，身子要緊。」

昨夜秦硯來帶她回房原是要為她治傷，可是問起來如何失的內力，此人就是死不開口。問得急了，就往地上一跪，閉著眼睛裝死。這副懶怠樣子氣得謝圖南雙太陽突突亂跳，又舍不得見她跪，又氣她任性胡鬧，索性一甩袖子進了後面，眼不見為凈。

他唐門長輩教訓弟子，顏峻原本不便在場。只是這事實在鬧得太大，隔墻也聽得清清楚楚。先是秦硯來氣得摔了茶盞，後面謝圖南也跟著喝罵了起來。唐七一言不發，竟是跪了個通宵。到天亮聽到有人高聲驚叫，才算把他放了起來。

他與唐七一見如故，又一起喝過酒，打過架，鬥過官兵，早已將唐七看成了親兄弟一般。昨夜隔墻聽了唐門諸女為難唐七，罰起跪來竟如此不留情面，不由憂心忡忡。心想唐兄弟在門內果然日子艱難，還是應該早日拉他來丐幫逍遙。

唐七笑嘻嘻一招手：「大哥來得正好，正有一事想求大哥幫忙。」

顏峻正要往裏走，秦硯來從堂後踱了出來，側眼看了看藥盞，冷冷說道：「不許剩渣。」唐七嘆一口氣，將那盞子又拿起來，自暴自棄地將渣也一口喝盡了，這才陪笑說道：「是，是，師叔說的是。」

秦硯來似笑非笑看著她，伸手打個哈欠才說道：「唐小七，你還是早點如實招了，我才好給你對癥下藥。不然硬要續脈……駁經續脈本就是無可奈何之術，你這經脈已枯了數月，便是真的續好了，成與不成也在五五之間。我倒是不怕累，你這是何苦？」

唐七低聲說道：「師叔，弟子實在是有苦衷。此事萬萬不能說。」

秦硯來冷笑兩聲，拿起那藥碗聞了聞，向阿鐘罵道：「放甘草做什麽？這麽喜歡吃苦，下次加二斤黃連給她。」見唐七撩袍子要跪，又冷笑說道：「你也別跪，我沒這許多藥膏給你糟蹋。」

顏峻正要勸上兩句，卻見秦硯來轉頭過來微笑道：「顏大俠，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顏大俠可能答允？」秦硯來成名已久，論輩分還是顏峻的師叔輩。顏峻連稱不敢，說道：「秦女俠盡管吩咐。」

秦硯來笑嘻嘻看著唐七說道：「我這個師侄向來最會作死。她如今這身子千瘡百孔，再不好好醫治，只怕危及性命。我知你二人向來交好，還請你幫我看著她，不許她出門，更不許她與人交手。待到戰事稍緩，我自帶她回門中看管。」

唐七欲要阻攔，顏峻已然抱拳說道：「秦女俠放心，此事都在顏某身上。」

大勢去矣。

「你的心思我知道，」秦硯來也嘆了一口氣，柔聲說道：「只是，身體乃是萬事之本。你這回三番四次的死裏逃生，已是傷了根本。便看在你南姨八個月馬不停蹄的份上吧，昨夜你南姨在裏頭也一直惦記你，我見她也是難過得緊了。」

顏峻見唐七臉上一片慘然，心知他心裏必然難過。此事卻也是無法相勸，想了一想，問道：「剛剛兄弟說有事要辦？」卻見唐七閉了閉眼，像是下了一個天大的決心一樣，停了半晌方咬牙說道：「小弟想請大哥陪著裴三哥走一趟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