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的历史使命23：失业与内卷

本篇应为本系列第二部分，即工人部分的一篇，但是由于我在写第三部分（个人部分）时才想明白，所以我补在了本系列最后一篇。

本篇为《自由奴隶》与《阶层固化》两篇的补充。

总结来说，失业的主要原因有三：

生产相对过剩、技术进步以及劳动时间延长

1、生产过剩与劳动力过剩

假设地球上有101个人，其中一个是拥有工厂的资本家，其余100人是在工厂工作的工人。

工厂用100元生产100个商品。但100个工人的工资只能消费70个商品，这就造成了30个商品的过剩（见《生产的绝对与相对过剩》）。

对于资本家来说，这个剩余意味着他不仅无法从中获得任何利润，而且还要损失制造30个产品的成本。

如果资本家的财务状况足够健康，他可能愿意承受一到两次亏损，但他不可能一直承受。

于是，资本家为了不让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就利用手中的权力将损失转嫁给工人：他解雇了那30个不能消费的工人。

对于资本家来说，他们唯一赚钱的时刻是他们的商品被出售的时候； 他们不能仅仅通过生产商品来赚钱。

也就是说，这30个工人不但没有给资本家提供利润，还消耗了他的本金。

这就是劳动力过剩，或者劳动力供给过剩。

工人，或者说劳动力，对于资本家来说是一种商品； 这意味着资本家需要为此付钱，也就是所谓的工资。

所以资本家选择裁员就像人们在收入减少时减少开支（比如搬到租金较低的公寓）一样。

这样，劳动力成本就降低了，资本家就可以节省一些资金来维持生产、赚取更多的利润。

然而，市场也随之萎缩：剩下的70名工人生产70个商品，但只能消费49个，继续过剩，然后裁员……于是，一场经济危机逐渐形成。

总之，失业是相对生产过剩的直接后果。

只要私有制存在，就会存在对利润的追求，就会存在对工人的剥削，就会存在生产过剩。

可以说，失业是资本主义制度的必然结果。

2、技术淘汰人？

除了这种常规的、不断发生的失业，还有一种因技术进步而发生的失业。

比如汽车的出现让拉黄包车的人失业了。

但是这种失业是相对健康的，因为它同时还创造了新的就业岗位，人们可以去当司机。

不过技术的进步会随着逐渐升级而创造的就业岗位越来越少。

我们来看一个例子：2023年类似于ChatGPT等AI的出现让程序员失业。

按照常理来说，AI同时应该创造出更多的就业岗位，但直到我写下这篇文章时，AI并没有起到这个作用。

这是因为，人类自从工业革命后，一个技术必须和产业配套才能发挥作用。

而人类的产业一直遵循着以下变化：

劳动密集型→技术密集型→资本密集型。

劳动密集型，就是堆人数，往往是一些流水线工厂，比如纺织厂，不需要很厉害的技术人才。

技术密集型，简单来说就是高科技企业，比如马斯克的SpaceX，主要功能是研发而不是生产。

资本密集型，简单来说就是搞金融的，比如银行业、房地产等，不直接生产，只参与生产。

其中，劳动密集型能提供的就业岗位是最多的，技术型次之，资本型最少。

而之所以要按这个方式发展，我们就又要回到那个公式：商品价格=工资+其他成本+利润

相较于劳动型，技术型需要的人更少，所以工资降低；

相较于技术型，资本型需要的人基本上没有，而且也不怎么需要场地和机器，其他成本也降低。

注意，这个需要的人数是相对的：赚取同样数目的钱需要雇佣的人数。

高科技公司的产品更稀缺，所以能卖出的价格比廉价工业品更高，还可以靠专利收钱；

金融业则不卖任何具体的产品，直接是“钱生钱”。

其中，金融业的利润高得不可想象（看看炒房地产的），但门槛也会很高。

所以，资本的最终目的都是成为资本密集型产业。

比如李嘉诚的长江公司，现在是金融+房地产为主，但在最开始的时候，它是生产塑料花的。

这就是为什么欧美等帝国主义国家都要搞去工业化，主要靠金融业和高科技产业（见《全球化》）

综上，资本的目标是用最低的成本赚取最高的利润，而技术进步是达成该目标的手段之一。

而AI让生产效率又上了一个台阶，使得赚取同样的利润，需要的人变少了。本质是降本增效。

所以很多能被AI代替的流水线式的岗位就被替代了。

所以，失业的根本原因不是科技的进步，而是科技被垄断在资本家手里。

3、相对过剩人口与绝对过剩人口

失业人口微观上称为相对过剩人口，宏观上称为绝对过剩人口。

在资本主义发展的早期，市场上没有那么多产业工人，反而有大量的企业，这时对劳动力的需求就非常高，许多60后、70后也许都听过深圳特区刚开始发展时老板抢工人的场景；

而且在之前，工业科技没那么发达时，也不需要很复杂的技术来操作机器。

所以即便是没上过什么学，以前的人也可以轻松找到工作。

但是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首先大量的中小企业被消灭了，小作坊主逐渐破产、沦为无产者，也就是贫富差距扩大（见《从自由市场到垄断》）。

这样一来，最终市场上就只会剩下几个大企业，这就是垄断资本，而垄断资本可以无限压低员工的工资，因为市场上就这一家企业，就算工资低，工人也没法跳槽，这就进一步拉大了贫富差距。

这就意味着生产相对过剩反而会更严重、造成更多的失业（见《生产的绝对与相对过剩》）

而随着无产者越来越多，但企业所需要的工人却越来越少，就会产生大量的过剩人口。

其中，绝对过剩人口指在一个社会或经济系统中，有更多的适龄人口超过了当前所需的工作机会和资源。

换句话说，就是能工作的人比社会能提供的工作岗位多。

相对过剩人口，就是没有工作但愿意找工作、正在找工作的人。也就是常说的失业人口。

相对过剩人口可以分为三类：流动的、潜在的和停滞的。

流动的，指的是那种时而失业、时而就业，经常徘徊在失业边缘、时刻担心自己被裁员，或者是被裁员后又很难找到下家，收入极其低廉的人；也还包括因为学历不够、缺少资本家需要的技术的人。

他们在多次失业后往往找不到新的工作，只能通过打零工勉强维持生活的人，例如著名的深圳三和大神。

潜在的，指的是愿意找工作缺还没找到工作的人。比如从农村来到大城市的农民工、从发展中国家润到发达国家找工作的人、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的学生等。

停滞的，就是完全没有工作的人，例如北美几乎每一座大城市都有很多的流浪汉，这些人每天住在帐篷里或者打地铺。

停滞的人口也被称为游民无产者（或者流氓无产者，但这个词太容易被望文生义了。之所以叫“流氓”主要是因为在马克思那个年代，没有社会福利体系，所以这帮人要想活命就只能去犯罪）。

而随着相对过剩人口越来越多，而就业岗位却越来越少，尤其是高薪岗位更少，劳动者群体（包括所谓“白领”）之间的竞争就不可避免地激烈了起来。

劳动者为了不沦为相对过剩人口，就被迫内卷起来，而内卷是一个零和博弈，有人卷赢就肯定有人卷输，而且随着阶级矛盾的加剧，卷输的人会越来越多。

3、产业后备军与内卷

我们现在来说劳动时间延长为什么会导致失业，以及失业为什么才是内卷的根源。

我们拿996来举例。

我们知道，商品的价值取决于劳动者的必要劳动时间；必要劳动时间越长，能生产出的价值就越多（见《什么是商品》）。

本来一个人一天的必要劳动时间是6个小时，而当小明一天干12个小时，就意味着同样的利润，人力成本却少了一半。

那么资本家就会把另一个每天只干6个小时人开除，他就成了相对过剩人口。

这些相对过剩人口沦为了资本家潜在的可以雇佣的人，这就是产业后备军。

而产业后备军为了活下去，会用更低的薪水和小明竞争，这也是降低人力成本。

最后每个人都会拿着更低的薪水拼命加班。

996的本质是减少工作岗位，让有工作的人加倍努力、让没有工作的人接受更低的工资，从而增加企业的利润。

假设一个项目100万， 原本需要20名员工，每天工作8小时，每个员工月薪2万，一个月可以做完。

此时打工人的月总收入为40万，失业人数为0，老板的月收入为40万， 官府社保税收等为20万。

然后一些流动失业人口、或者家里开销很重的人愿意当卷王，接受了996月薪3万，老板一算账，10个卷王就够了，剩钱多了，就裁了10个人。

此时劳动者月总收入30万，失业者10人，老板月收入55万，官府税收20万。

这样一来，老板和卷王们的收入增加了，但打工人的总收入却减少了。

为了生存，失业的人就愿意接受更低的工资和更长的工作时间，比如996月薪2.5万，

这时，老板又会把3万的人裁掉，招2.5万的人，

这时候劳动者们的月总收入变成了25万，失业者10人，老板月收入62.5万，税收12.5万。

这还没有结束。失业的人为了生存会再次突破底线，愿意996月薪2万，

于是资本家不要2.5万的人，只要2万的。

打工人月总收入变成20万，失业者10人。老板月收入达到70万，税收10万。

从那以后，本来劳动者955就能拿到2万，现在需要996才能拿到。

卷了一圈下来，每个人的周工作时长从原来的40个小时变成了72个小时，但打工人的总收入从40万减少到20万，社保税收等从20万降到10万，资本家的收入却从40万涨到了70万。

由于996公司的用人成本低，产品的平均成本也会降低，竞争力也会增强，可以通过价格战抢夺其他公司的市场份额。

导致其他公司要么竞争失败、关门倒闭，要么只能加入996甚至007的阵营，使整个市场的劳动环境非常糟糕。

最后，打工人们发现，无论他们去哪里都无法逃脱996，要么接受，要么失业。

越来越卷、越来越累，但收入并没有增加，反而还可能会减少。

这就是资本主义的一个死循环：

生产/劳动力过剩导致失业，失业者组成产业后备军，产业后备军拉低工价，进一步导致生产过剩。

另外一个例子就是美国本地人反对非法移民，说移民抢了他的工作。

这是因为非法移民润到美国去，因为是黑户，所以为了有工作会主动降低薪资，结果拉低了美国人整体的工资水平。

内卷就是这么来的。本质上是资本主义本身的矛盾导致失业，失业拉低工价，进而加剧资源竞争。而不是单纯靠一两个人主动要卷就会造成这样大规模的问题。

参考资料

福报-书欲人生1

《劳动与垄断资本 第十七章 工人阶级的结构及其后备军》哈里·布雷弗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