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希
德希

1989的德希 ,喜歡活在真實,活在美中, 希望自己活得真實 、寫作真實 、有真實的生活 、真實的情感 、真實的信仰,能為這個世界帶去一抹別樣 一抹溫暖。 德希是神的孩子,穿戴著神所賜的盔甲。那就是 以公義為護心鏡、 神的恩典為頭盔、 神的道為寶劍,信為盾牌️ 平安的福音為靴,在這個世界戰爭。為神家護衛和平, 尋找迷途的神兒女把他們帶回家。

1957的青春 中(6-7 章)

第六,七章,家有喜事 母親去了村小教書,大姐考上了大學,而我卻無緣高中,父親也繼續在深山的57幹校做勞動改造。1958年的這個8月底,一家人分作了3,4個地方,不知道分别就是永别。

六 搬家

沒有一件傢俱,沒有多餘的行李,我們大一點的孩子每人揹着一床被蓋,冬夏換洗的衣服,就打包在被蓋中。瑋弟還背了只水壺,大姐多帶了一個爸爸以前的老皮箱,和一個斜挎的揹包。半夜3點半全家就起身,淒涼的上路了。父親不能來送我們,因為他們6點就要上工。昨夜母親讀他的信時默默流淚,但想到自己的責任,便迅速地抹乾眼淚,指揮著我們收拾要帶走的東西。

  路在群山中綿延,看不到盡頭,我們一行6人走得很慢,因為最小的2個妹妹一個只有11歲,一個不到7歲,平時大姐,瑋弟我們三人路過大褒那邊只要8個小時,但這路今天卻在我們腳下流淌到天黑。半夜那會,我們仍然需要用向日葵幹來照明,還好夏天的清晨4點多天就矇矇亮了。不需要再照明。走在路上 ,我不禁心酸 ,這條路再也不能帶我像往年一樣,去學校了。
  我們走到中午時分,就找了塊樹蔭,背靠著山崖坐下來休息。瑋弟和3妹去找山泉,之前水壺裏的水已經喝光了,他們找到新的山泉,用水壺把水帶了回來。大姐從她斜挎的揹包裡拿出一袋她昨晚做好的點心,是用桐子樹葉包著蒸熟的的玉米粑,這就是我們的午餐了。今天一行6人中,​2​個妹妹時不時大叫走不動了,要求休息。只有大姐從頭到尾神情是愉快的,她烏黑的大眼閃動著笑意,濃密的秀髮梳成兩條大麻花辮垂在腰際,藍紅相間的格子上衣打著補丁,黑色的肥大的褲子已經褪了色,腳上的布鞋鞋底也磨得很薄了,但如此樸素的衣物依舊難掩她青春的風華。一路上她步伐輕快,讓我想起"春風得意馬蹄疾"一句。此時的她,和母親站在一起,18歲的她紅潤的臉頰,微笑的梨渦,高而窈窕的身形,真是位美麗的天之驕子,受著上天特別的眷顧。我一邊為她高興,一邊不由自主的嫉妒。為什麼我不能像姐姐一樣成為升學的漏網之魚呢?明明都同樣優秀。大姐是理科高材生,數學特別好,全年級第一,沒有什麼題能難得倒她。但在文學和音樂上她卻沒什麼天賦,她寫作文經常乾巴巴的,要我這個初中的妹妹為她潤色。但她是個好姐姐,在學校裡也時常照顧我和瑋弟,回到家裏也替父母分擔家務,是母親最好的幫手。不過,我和大哥卻是父親的最愛,大姐沒什麼興趣學樂器,而我和琦哥在音樂上的天賦按父親的話來講是「一點就通」很投父親的性情。

  我的腦海裏閃過童年時期那些無憂無慮的片段,想起父親的鋼琴聲,什麼肖邦,貝多芬 李斯特,連梅蘭芳 尚小云 馬連良 余叔巖等的段子他都可以用鋼琴彈出來,但更多的時候他會吹蕭,說中國的戲曲還是用傳統的本民族樂器演奏才有韻味⋯⋯

  ⋯⋯.「星漢縱橫車馬喧,風搖玉佩燭花繁。豈知贏臥窮荒外,日滿深山猶閉門」,回望來時路,我不禁背誦出呂溫的這首詩,「日滿深山猶閉門」,我的人生會和父親一樣被這深山關起來嗎?不經意間,姐姐和母親回頭看著我,看出了我的失落。「鷹兒,我們走吧,不能再耽擱了,琴兒和珏兒也在,加上這裏的山路我們又不熟,如果天黑盡了,走起路來就會有危險。」母親嘆了口氣說。這時大姐走過來,替我把包裹扶起來掛在我肩上,又在我手上重重地一握,給我加油。

  是的,這裏是四川的大山深處,蜀道難行自古出名。連李白都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我們整個上午都在山上山下爬行,那些羊腸小道陡直在山脊上,不習慣走這樣路的人,連往山下看都會害怕。更有時,我們會貼著岩石走上半小時,那裡的石穀子路只能一人行走,走時要特別專注,因為走在那些眾多從崖上掉下來小石穀子上會打滑,而另一邊就是萬丈深淵。

  夏天的天黑得較晚,​7​點多時,還能看得清楚山路。無暇欣賞遠方山脈盡頭絢麗的晚霞,小河上空白鷺晚歸飛翔的身影。終於,在滿天的繁星開始閃爍、貓頭鷹鳴叫的時分,母親指著山坡下一個看起來就像一個稍大的四合院子說,「到了,那就是大褒村小。」從半夜出發,到現在 我們整整走了14個小時。可憐的3妹 ,下午爬坡時時還摔了一跤,手臂劃破了一大片皮,還好她懂事地說不疼,沒事。但母親還是說原地休息,又在路旁邊找到可以治傷的野草刺芹,揉碎了敷在她是傷口處。

  這是最後的一段下坡路了,路還是打滑,但不是懸崖那樣的危險。下到山腳,我們花了15分鐘,這時天已經黑盡了。

  一個男人帶著2個孩子提著煤油燈在校門外等我們,看到我們一行人朝這裏走來,30米外便朝我們喊道:「是李德嫣老師嗎?」聽到是,便有一個穿著紗布背心的男孩提著燈向我們走來。那孩子約珏妹的年紀。他走到我們隊伍的中間,手高舉著燈,讓我們前後都看得到光,他靦腆的說他們和爺爺在這裏已經等了快2個小時了,還不時貼心地提醒我們前面有坎。走到校門,一個60多歲模樣的老人,穿著本地山民的那種綿褂子,搖著蒲扇迎面而來,一個他半腰高的女童挽著他的肘,他說話的聲音有些大,但帶著熱情:「哎呀,總算到了,李老師,辛苦了,辛苦了,」同時拉了拉他傍邊的女童,那孩子立馬乖巧地說:「歡迎李老師,歡迎哥哥姐姐。辛苦了。」母親試探性地說:「是吳校長嗎?」 「是是是,這邊請」說著,還幫母親卸下包裹提在手裏。跟著他,我們走進校門,裏面黑黑的,依稀看到小操場和周圍幾棟小土屋的剪影,想來那就是教室了。吳校長和2個孩子帶著我們穿過小操場,在教室背後有一個籬笆院子,裏面有一間小屋點著燈,那就是我們住的地方了。「學校裡就你們一家人,我和其餘老師就住在這附近的大隊上。」(那時中國大陸管村子叫大隊)吳校長說,轉眼間我們進到屋裏,他又說:都餓了吧?「 只見屋內的四方桌上點著燈,上面擺著幾隻碗,那時玉米羹和豇豆的香氣竄入我們的鼻孔,頓時,我們幾個孩子的肚子都咕咕響起來。吳校長又帶我們來到裏屋,裏面有3張床。我們順勢將東西放下,母親更是連聲感謝吳校長的周到,「好吧,」他說:「你們現在一定是又餓又累了,內人今天在地裏掰了些包穀,又摘了好些豇豆,不好意思,招待不週,就將就吃吧,早點休息,我們也不打擾你們,有事明天再說。」母親和我們三個大的,對著他們說了無數聲「已經費心了,不好意思,感謝」之類的話。弟弟還把在路上用草編的蚱蜢給了2個孩子,我們又把他們又送到校門口。等到他們走遠,又聽得他們站在坡上說:「李老師回去吧,孩子們都餓了,不必客氣」後才離開。

  瑋弟照校長所教,關上學校的大門。然後,母親帶著我們往回走,「吳校長真是好人,對我們右派份子也這樣好,還替我們準備了晚餐,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他。」母親感動地說

  等回到房間,​2​個小妹餓得等不及我們,已經開始吃了,一大鍋的玉米羹還有餘溫,土海碗裡的老豇豆炒得很軟,鹽味也夠,很是下飯。吃完飯後,大姐說「我來收拾,媽,你們先去睡覺吧。」母親沒有客氣,用帶來的被子把床鋪上,把衣物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吳校長人真的很好,連屋外的大缸都替我們打滿了水,他們4人簡單地洗了臉腳後,就上了床,​2​個妹妹躺在母親身邊瞬間熟睡,瑋弟睡在小床上也沒了動靜。

  要洗涮的碗筷很少,我和姐姐在院子裡收拾好後,​2​姐妹不由自主就站在院子抬頭看著星空。此時,星漢燦爛,夜空之上的王國如此遼闊。夜風吹來,有些涼意,村小四下安靜,半山坡上有人家,隱約有燈光發出,偶爾有狗的叫聲。半響,我打了個呵欠,姐姐說:「鷹妹,太累了,走,我們都去睡了吧。」

7 長江邊

第二天清晨6點,又是姐姐上路的時刻,她考上了是四川師範大學數學系,還有4天就是9月1日,她得去上學了。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我觀察著她,看見快樂和難過的情緒在她臉上交替出現,她為離開家庭難過,為擔心父親難過,為不能為母親分擔憂愁而難過,為安慰不到我而難過,也為離開這個家,和年幼的弟弟妹妹分開而難過。她和媽媽說話時會時不時掉淚,但是能去遠方讀大學她也是興奮的。她是漏網之魚,因為她的班導師不整她,同情我們這個家庭。

  我比她先起身,用帶來的玉米麪熬了糊,做了糕給她做早點。​4​點半我獨自起身在廚房的灶臺上燒柴火煮飯時,想起我到公社幫她拿錄取通知書的情形,那時李文書把我高中落榜的通知書給了我,又說:「還有一封,但要拿錢來取。」 「是什麼通知書呢?您先給我,我回家拿了錢就來給您,我保證一定要來給您。」 回去把錢拿來再說,要2元錢。「他不耐煩的說(那時2元是大數目 夠我半月生活費了)回到家裏,我向母親要錢,她沒有,第二天,我又跑到父親那裏向他要了2元錢,又跑回公社文書那裏 把錢給他,可他不收錢,也不把通知書給我,他看了我好一會,最後說:喊你媽媽來拿。「

  「叔叔,是我的通知書嗎?您就拿給我吧,我叫雲鷹 謝謝您好嗎?」「不是說要你家長輩來拿嗎?你知道別人為拿到錄取通知書是怎麼做的嗎?回去叫長輩來拿。」他聲音提高,越說越不耐煩了。「好吧,我的眼眶開始發紅,淚水在裏面滾動,但我仍不死心帶著哭聲地問了一句:「叔叔,是什麼學校的通知書,您能告訴我嗎?」

  「叫家裏人來拿回去就知道了。」說完他轉身離開了文書室。

  傍晚,當全家人都吃過晚飯後, 姐姐帶著喜悅的微笑把錄取通知書拿出來,放在收拾乾淨的木八仙桌上。上面寫著她的名字,是四川師範大學數學系發出的。爸爸高興壞了,把這份錄取通知書讀了好幾遍:

  晏雲深同學:祝賀你,以優異的成績被我校數學系錄取,請於8月31前到學校報到 ,​9​月1日正式開學 。

  四川師範大學數學系

  姐姐原本可以考更好的學校,但讀師範,學校會補貼生活費,可以節約很多錢,不需要家庭的支撐,姐姐都打算好了。

  怪不得文書不把通知書給我,原來也是爲了負責,錄取通知書要本人領取或者父母來領。

  其實,我只報了2所學校,一所是母校,一所是四川音樂學校,音樂學校初選時,聽老師講我的練唱試耳,樂器都是最好的,但因成份問題我就被提前篩出了,無法進入複試,命運對我特別殘忍。

  出神之間,灶裡的火星蹦出,險些燒了起來,要不是我反應快,馬上就熄滅了灶外燃起來的秸稈。

  母親也起來了,最後一次檢查姐姐的行李,和讀書要帶走的錄取通知書戶口檔案等物件。一次次叮嚀姐姐路上要警醒,小心提防之類的話,安全到校了,馬上給這裏寫信報平安等等。

  吃過早飯,清晨6點,天色已亮,我替姐姐揹着一個大包裹,裏面又是冬天用的棉被等物 。她提著父親那隻大半舊的皮箱,裏面是她的衣物,再背一個小包裝著夠她吃3天的玉米粑,我們就上路了。

  又是山路,山樑,直到看不到遠山上揮手的母親和弟弟妹妹,姐姐纔不再回頭向家那邊張望。她看著沉默的我,又把留在家裏,她的高中書本和筆記對我講了一遍,「鷹妹,我的筆記特別詳細 ,以你的智商 ,一看就會懂的。裏面複雜的數理化練習題 我都寫了思路,高中的知識難不倒你的。明年你試試考外省的學校,這樣我們母校的人就整不著你了。」 她對我百般安慰,不喜歡她擔心,我對她說了好多聲好。

  走了2個多小時的山路,終於我們到了長江邊的碼頭,岸邊停了很多大船,有離岸的、有靠岸的。碼頭上人頭竄動,離開的人和送行的人 、上岸的人 都非常多。姐姐要坐船從我們的小縣城到重慶市區,再坐汽車到成都,路上要走2,3天。

在人群中擠過,踏著那些連著岸上和船上的浮橋,在江水中搖晃帶著驚險的橫木,我幫姐姐把行李提上輪船,又匆忙地下船,因為輪船已經鳴笛 船快開了。「鷹妹,保重,照顧好爸爸媽媽啊」姐姐站在船舷上對我大叫。

  姐姐這一走2年無法回家,連父親過世也無法回來。因為家裏太窮了,回來一趟也貴,這是後話了。

  站在岸上,望著漸漸遠去的輪船,淚水又開始從我眼中滴落,我掉轉頭,離開人群,沿著江邊走去。

  我們這條父親河-長江,每年夏季,江水都會暴漲,原來清澈的江水這時會滿含泥沙滾動起來,像發怒的黃河,有一年混濁的江水漫過翠屏壩那邊的田野,涌進城市裏最低的街道,於是光明路便能撐船了。這時,很多打魚的小船全停在街心中,把攬繩栓在房屋的柱頭上,任由船在水中盪來盪去。大人們焦急萬分,擔心江水還會上漲,會有更多人的房屋被淹 失去家園 災情加重。只有我們這些小孩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哪裏管什麼叫受災,脫下鞋子,便在齊腰的刺骨江水中摸索著走來走去,游來游去,覺得好玩。長江水是唐古拉山的雪水所化,即便夏天,江水也是冰冷的,初次下去的人會冷得發抖,在江水裏呆久了的人也會冷得打哆嗦。但小孩子愛玩的天性是不知道危險,也不怕寒冷。

  但時過境遷,短短的光陰,難道我就長成大人了嗎?不然,這樣年輕的生命,何以要經受大人一樣的痛苦?

  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行走在沙灘上,就讓江風把我眼中的淚珠兒吹乾,就讓江水洗滌我愁苦的心靈。大江啊,你能賜於我人生的啟迪嗎?

  「嘿喲-嘿喲-嗨呀。嘿喲-嗨!太陽那個當頭照呀,嘿喲--嗨呀。嘿喲-嗨!姐兒在家把鞋納嘛,嘿喲--嗨呀」

  聲聲粗壯豪邁的號子聲從我背後傳來,我漫不經心地聽著,讓它從我耳邊飄過,然而號子聲越來越近,越來越粗獷,越落越雄偉,就這樣頑強地逼近我,逼進我的心胸,逼進我的腦海,逼進我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強烈地震撼著我的心靈。我停下腳步,猛然地轉過身去,便看見了那晒得黑黑的光脊樑,那在烈日地下閃閃發光的黑脊樑。

  12個排成2排的壯實漢子,12條粗壯的纖繩咬進了縴夫的雙肩。我看見了那緊繃着的面板,那突起的塊塊肌肉,正昭示出向外爆發的強大力量。就這樣彎屈著地脊樑,匍匐著的身體,像鑿地一樣厚實的腳板。一步一步向前,拖著裝滿煤炭的大木船逆水前進著。

  他們在滾燙的沙石上刻下串串寬大的 深深的腳印,縴夫額頭上 、頭髮間上,每一塊肌肉上都流淌汗水,豆大的汗珠 溼了一路的沙灘。我看見江水打著漩渦向船尾衝去。在一陣快節奏渾厚低沉的號子聲中,大木船又被拉過了一個險灘。

  「人要吃飯嘛,嘿喲-嘿喲 ,要給姐兒買花衣裳嘛,嘿喲-嘿喲嗨」

  我感到胸中有血液在湧動,熱血像火一樣燃燒。縴夫的剛毅 樂觀的性格影響了我,它悄悄潛入我的心靈。這是在我起步邁向社會的時候。我想,在我人生的旅途中,奮鬥這盞明燈,會照亮我前進的道路,今後定會帶給我歡樂的收穫。

  若干年後的今天,長江邊上在也看不到那彎曲的脊樑 那些勤勞勇敢的縴夫了,機動船早代替了沉重的纖繩。我聽到我所工作的大學後面隆隆的炮聲,保衛科長的愛人,那位胖胖的紅紅臉蛋的小媳婦,我的同仁,笑著跑來約我到操場上玩。說有五噸的炸藥 下午三點要炸山洞,上級通知大家避一避。這是本地區建設飛機場後,又一項連線全國命脈的鐵路,正在闢山開道。貧窮和無知早已經褪去,火車將會帶給人們更多的富裕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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