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绮记事本
程绮记事本

记录互联网

上校的军刀(下)

原文地址: https://www.douban.com/note/728884181/



亚当斯第一次感到这么累,就是父亲遇难的那些天也没这么累。他点着了香烟。


徐徐升起的青烟中,他又想起了那个没有父亲的圣诞节。晚上自己匆匆地赶回家。家里虽然只有母亲一个人,但一切也都布置好了。华美的圣诞树、整洁的餐具、喷香的火鸡、精致的刀叉,为一缺憾的是亚当斯刚落座,电话就响了。


母亲只能苦涩的笑了笑。大变节发生了,儿子的假期结束了,全国都在总动员,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不过,从一定意义上说,母亲已经习惯男人去打战了。由于美国的对外政策,这个军人家庭也没少经历战争。


但这次不同。这次不是丈夫,而是自己的儿子。


亚当斯刚回到指挥部,就发现指挥部里的气氛紧张得吓人,作战残摸门死死盯着电子地图,通讯参谋们对着通讯器材声嘶力竭地呼叫,亚当斯注意到那个巨大的战区全息地图上有陆地的地方都挤满了红丝标记。


后来他知道,每个标记都表示一个营级以上建制的无人化部队变节了。


新的一年是在混战中开始的。


在欧洲,法国的三个一AI为主的师,以及德国人引以为自豪的十个无人装甲营,还有英国、波兰、意大利等国的AI部队,在圣诞节过后都先后变节。同时,在广袤的西伯利亚草原上,一个彻底无人运作,但保障体系和BCIS(战斗识别系统)还没形成的集团军正在突破俄空军的层层拦截迅速集结,它们甚至还占领了附近的军用机场,强迫俘虏成为自己的地勤人员。机场被战后当天,就飞来十余架入伙的战斗机,第二天来的飞机被迫降落在高速公路上。


在亚洲,无论是在中国、日本、朝鲜半岛还是东南亚,男鞋还来不及叫机器人士兵擦掉自己身上喷涂的人类国旗的无人坦克似乎继承了亚洲军人不怕死、布局牺牲的无畏精神,向重要的工业区和军事要地发起勇猛的冲锋。


跨过太平洋,几个勉强拼凑出的AI装甲师和轻装师用自己的履带从几百年前的血泪之路上碾过。他们身上的番号五花八门,由第一装甲师和第三机步师的无人坦克,有101空中突击师的无人直升机,还有游骑兵部队的装甲车,里面坐满了原属不同部队编制的机器兵。四周到处是枪声,金属战士们四处抢掠武器和燃油之类的物资,从军火库到工厂,甚至一些小镇的警察局核武器店都不能幸免。一些比较聪明的机器兵先攻下地区银行,再有自己的爪子捧着大笔的钱到枪械店或黑市去买。


唯一值得人类感到幸运的是他们还没学会杀戮。只要没人抵抗,方的全是朝天空枪。个别的地区也发生了武装冲突,那些失去部队的人类军官带着仅有的人类士兵和几批武装警察所组织的反抗,被轻易的镇压了。就在它们头上,就家无人战斗机一边提供空中掩护,一边用共有频道请求地面部队为它开辟临时跑道,再找些优质的航空煤油和会加油的工程机器人,实在不行就抓几个懂得相关技术的人类俘虏……


一旁的警戒灯亮了,同时外面传来了放空炮声。


亚当斯问:“怎么了?”


电子参谋道:“发现一家不明无人机,对空火力拦截。战术激光系统成功拦截敌机发射的反坦克导弹一枚,无伤亡。长官,我们暴露了。”


“看来部队该急行军了,我们通过的好像是敌占区。”古说。


亚当斯命令道:“参谋官,战斗准备。部署无人机升空警戒,警戒侦查半径20公里。”


古向窗外望去,透过强化的窗玻璃能看见几架无人机轻巧的飞上了天。他知道这些小“幽灵”不敢飞太高,顶多二百米左右的高度。但即使是这样的高度,也还是会暴露的,再无人侦察单位密布的网络化现代战争中,这支部队根本没有隐蔽的可能。


军刀的故事


部队向风一样疾驶,公路旁不时会出现一些飞机和坦克的残骸,很多是变节者的战斗单位,但更多地印着人类的旗帜——美国的星条旗、英国的米字旗、法国的三色旗……一架飞机残骸上还画了个漂亮女人,看上去颇有些印象派的味道,入口旁总是堆着不少士兵的躯体,大半是被击毁的机器兵。


其中一个地方吸引了亚当斯,那是一件仓库的入口,躺着很多躯体,其中一个及其步兵胳膊上突出的连接刺扎进了一个英国士兵的肚皮,从背后伸出的部分粘着干硬的血迹,而那个机器兵背上还嵌着一把消防员用的破障斧。这里大概发生过自动化战争中难得一见的白刃战,亚当斯不由得想起了那把军刀。


“看来战斗很惨烈。”


“我们的伤亡还是比较多。参谋官,同志劝君,注意生还者。离集结点还有多远?”


“七十公里。预计一小时后到达。少校,与基地通讯刚刚恢复,基地遭到攻击,比较混乱,上面命令基地撤退。”


“是语音命令吗?”


“不,是电子邮件。随后网络又阻塞了,现在已经断开了。”通讯机器人指示着显示着“没有信息”字样的屏幕,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06号无人单位报告,西北方向出现AI的摩托化部队。坐标36A,87A,32公里;09号无人机报告发现AI装甲集群,做表38A,56A,间接射击火力车辆17辆,直接攻击火力车辆数量不祥。”


“不会是圈套吧。”亚当斯问一旁的古,“基地不会失手吧?为什么这么紧,无线网络还连不上?我们现在对基地的情况可是一无所知,而且命令还不是语音的。”


“基地大概比较混乱,可能正处于交战中。”古上校漠然地看着电子地图。


“那为什么不把网络接上,让我们知道大概的战况?”


“大概旅一级的解调器坏了,也可能联络车被击毁了,更可能……”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少校,以现在的情况,就算是个圈套,有什么办法躲吗?”


亚当斯无神地看着全息地图。


“06号无人单位失去联络,05通过光学观测判断其被敌方防空力量击落。05号询问是否接替。”


“我们别无选择,年轻人。”


亚当斯拿起通讯仪命令:“所有无人单位撤回,为部队提供侦察支援,警戒范围10公里。”


“部队进入突袭状态,凡是拦截的火力统统给我击毁。”


“无人机挂载弹药,解除火力管制。”


电热炉响了,散发着巧克力香味的热咖啡流进了纸杯里。


亚当斯一口气下完了三条命令,他喝了口咖啡,看到古正抚弄着军刀,不由得问道:“带着这把刀方便吗?”


“没关系,我一直执行特殊任务。有时候它反而很有用。想玩玩吗?”古把军刀递给他。


“特殊任务?”亚当斯接过军刀,刀身凉凉的。


古也拿了杯咖啡,问:“你不是一只注意它吗?”


“上中学时对刀具有一定的兴趣。”


“这把刀可有些年头了。你了解刀具吗?”古上校问。


“略知一二,但这把就说不准,它由德国纳粹的标志,却有亚洲兵器的风格。”


“听说过高加索吗?”


“听过。”


“这是把高加索的战刀恰西克(Chacheka),原属一个哥萨克人。”


“高加索人的刀,怎么会有德国法西斯的标志呢?”


“这话可长了。”


“我喜欢听长的故事。”


“那得先了解位于黑海和里海之间的高加索。她处在亚洲与欧洲的交接处,所制造的刀剪有中国夏商及秦汉的风格。高加索兵刃犀利精美,极具特色。到近代,高加索和沙俄爆发战争,战后沙俄征服了高加索的哥萨克骑兵。可是向坎查(Kindjal)和恰西克这样的高加索兵器,却凭借其精雅的做工征服了俄军,战后,俄军不约而同地佩戴上了高加索兵器。接下来,哥萨克又卷入了布尔什维克和沙俄的战争。而展开时,德国攻入苏联占领了高加索。出于各种原因,部分哥萨克骑士投靠了德国,拿着有的军标记的武器与苏军作战。到最后,德国战败。”


“那他们不会有好结果。”亚当斯又因下一小口道。”


“的确,他们战后不可能回到德国,又不能留在苏联。走投无路的战士们只能作为雇佣军被英国雇佣,在战场上最危险的地方充当炮灰。但最终英国也没接受他们留在英国定居的请求,等雇用期结束后,他们将继续被别国雇佣。但实际上,雇用期结束后幸存的哥萨克骑士已所剩无几。所以,他们的军刀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古深吸一口气,“我讲完了,快喝吧,要凉了。”


亚当斯轻轻拔出带有锈迹的刀身,上面仿佛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一条狭长的血槽从刀尖一直延伸到刀柄前。他喝完了热咖啡,浑身不住的哆嗦。


“这是一群为活下去而拼命的人的最后下场。”古拿起了纸杯,“从不同的角度看战争,就有不同的正义,坚持不同争议的人彼此争斗,就成了战争。”


亚当斯把刀还给古。“包括这一场?”


“没错,指挥官。这是上,工人的正义也有。可惜,太少见了。”


“真是有趣的想法。”


“大概是吧。”古看了看表说,“马上就结束了,我的图灵测试(1950年英国数学家图灵提出著名的“模仿游戏试验”,后人称之为“图灵测试”。该实验把被提问的一个人和一台计算机分别隔离在两间屋子,让提问着用人和计算机都能接受的方式来进行问答测试。如果提问这分不清回答者是人还是机器,那就证明计算机已具备人的智能。)算是通过了。”



所有的警报几乎同时响起:警报,接敌。方位133,反坦克导弹来袭,战术激光系统拦截。


“你说什么?”亚当斯大吃一惊,本能的伸手摸上了手枪吧。


“不是每个‘人’都能过的。”


“砰!”亚当斯掏出手枪,匆忙间扣扳机的力量没掌握好,枪口一歪,子弹打偏了,一旁的电热炉被打得粉碎。他的射击成绩一向不好。


古退了一步,也拔出了手枪。



亚当斯再一次瞄准,突然觉得右肩一沉,里面好像有一只乱窜的蜜蜂。他躲到处理器后面。


“战争的双方是要为自己坚信的正义去拼命的,躲在后面让别人冲锋的人,不叫军人。少校先生。”古又一枪打了过来,“这样的争斗也不叫战争。”


亚当斯还了一枪,冲出了指挥车。


古回到全息地图旁。电子参谋无法辨别眼前的新状况,仍在向古汇报战况——


正面40辆变节者豹式坦克,其后方支援车辆不明,方位034;


侧翼,32辆挑战者式坦克,距坦克攻击前锋70米处13辆龙式反坦克车,正向我方侧翼迂回,方位132;


第一梯队接敌;榴弹炮警告,发射位置未探明,战术激光系统拦截失效。


1721好中弹;


1751好中弹,起火;


树林中发现敌反坦克阵地,11号无人机确认方位,紫色标记,11号攻击,请求掩护;


1768好失去动力;


1745好击落地无人机,数量1;


敌攻击机,数量2,速度1.04马赫,方位102,3523号防空车迎敌;


3523号防空车中弹,轻度损伤;


1701号有人坦克中弹起火,成员伤亡不明;


警告,155方位出现重型猛犸坦克,数量2,车载武器确认为高能电磁炮,紫色标记,各单位优先攻击。


一切都在消失,先是前面一排绿色标记的装甲单位变成了闪烁的红点,之后就是后面的车辆,一辆接一辆,就像一朵朵小火苗。


古上校看着面前的显示屏。他知道,无论拥有多么精良的战场监测系统,只看这个屏幕永远不能了解外面发生的一切。


亚当斯冲出了指挥车,强烈的爆炸和冲击波让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还能干什么?他愣了一会儿,突然明白,这里就是战场。


部队排着标准的散兵队越过了一片高地,一队变节者的坦克卸掉伪装从树林里冲出来,敌人开火了。


几乎同时,所有装甲车辆的烟幕弹发射器“砰”的一声响,整个车队笼罩在一片白色的烟雾中,M1A2的120毫米主炮咆哮着,烟雾里放出奇异的光芒,随后又被爆炸产生的亮白色火焰所覆盖。


天上不知从哪飞来两架战斗机,地面防空车上导弹发射筒的发射盖“砰”一声弹开,一米多长的火焰喷射而出,随即两枚导弹飞射而出。但天上的飞机作了一个剧烈的大角度转向,在空中留下了一条不可思议的白色曲线。亚当斯相信,如果是人类在里面,一定会“红血”,搞不好眼睛会被眼眶崖边。但这个动作成功地甩掉了一枚导弹。在第二枚命中前,一枚集束炸弹落了下来,单体在空中分开,上百枚炸弹像离巢的马蜂一般扑下来。亚当斯还没来得及看清弹着点,电脑控制的车辆迅速做出了反应,灵活的进行制动,但也晚了。他看见一片密密麻麻的炸弹落进车队里,掀起一阵冲击波的风暴。


轰隆隆,他的耳朵完全被这连绵而响亮的声音塞满了。他的面前扬起巨大的烟尘,直冲云霄。


烟尘散开了一些,战斗的轮廓渐渐明朗了。就在他面前的是一辆辆被击毁的战车,一辆挨着一辆,大半着了火,不知还要烧多久。不远处,一辆M1A2坦克的侧面被击中了,变速箱和传动系统成了废铁,输油管着了火,和其他的有人车辆一样,它出色的防护性能虽然降低了战斗力,但却保住了它的驾驶员,两名成员正拼命往外爬。


亚当斯想过去帮他们,远处AI坦克的主炮又响了,敌人的试探性攻击开始了。它们并不着重攻击某个目标,只是对可疑的目标胡乱打了几个点射。


一股气浪把他掀翻,那辆M2A1的卡弹区被击中了,炸弹把炮塔掀翻,一片片碎片落到亚当斯身边,四周蒙上一层灰,他分不清哪些是人的,哪些是机器的。


他抬头望了望天,一条条错乱的白线映入他的视野,那是近程空空导弹的尾迹。他看不到自己飞机的踪影,AI的飞机完全占领了空中优势,更糟的是它们正在为火炮纠正偏差。



旁边只剩无人车辆了,它们的车身很低,算上炮塔。车高不到1.7米,这种坦克自然比那些两三米高的有人坦克生存能力强得多。


但敌人全是这种由精悍的怪物组成的,而重要的是,这场战斗,胜负已定。


身旁的坦克炮还在响,随后,一枚反坦克导弹飞过来。所幸这辆坦克的主防系统并没被弹片和冲击波弄坏,导弹在半空中被系统发出的拦截弹击中,炸成了一个明亮的火球。


远处一辆猛犸坦克的电磁炮闪出了火光。炮口只有少许的火焰,但炮弹以高于1400米/秒的初速夺膛而出,以迅猛的速度突破了手忙脚乱的主防系统,从M1A2坦克的正面钻了进去,在贫铀装甲上钻出刺眼的火焰。随后车内发出一系列古怪的声音,M1A2站车就像受了伤的巨兽,停了下来。


这是,他的头盔里传出了电子参谋的声音。“少校,自主逃生。”


“古是间谍。”亚当斯对这送话器狂喊。


“我队已遭全歼,少校,自主逃生。”




就在他面前,一辆辆敌人的坦克向前推进。刚刚还在行进中的装甲集群,已经成了废铁,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抵抗。


少校和剩下的几个士兵躲进了附近的一所民宅,从窗户里用仅有的几具反坦克火箭筒向外面射击。


终于,火箭筒打完了,射手把火箭筒扔向外面。


“少校。”耳机里传出古的声音。


“你这个杂种!”


“我是AI指挥官,少校先生。请下令让部队投降,我们也遵守《日内瓦公约》。事实上,我会感谢你,毕竟是你让我的图灵测试通过了的。


“昨天晚上突击部队已对美法联军的防线纵深的几个结合部和支撑点进行了致命的打击。少校,你们的指挥通信系统已被摧毁,巴黎防线的纵深已被瓦解。第一骑兵师和东部的第十山地师正被分割包围,第三集团军正在向奥尔良撤退。现在,请你下令投降吧,你们的家人还在等你们回家。不必要的伤亡是可以避免的,你们已经用勇气证明了自己无愧于身上的军服。想想温莱特将军(1942年4月9日,困守菲律宾巴丹半岛的美菲军队七万五千人,因弹尽粮绝无路可逃,向日军投降,其中有美军一万两千人,这是美军建军以来投降人数最多的一次。当时率美军投降的就是温来特中将。温来特后来被关押在位于中国吉林战俘营里,直到1945年8月被苏军解放。9月2日温来特在密苏里号战列舰上见证了日本的投降仪式。也许是作为安抚,麦克阿瑟把他在日本投降书上签字的笔送给了温来特做纪念),最后他不也参加了密苏里号上的投降仪式了吗?如果你现在能跟总统联系上,我相信他也会批准你投降的。”


AI的智能


不见阳光的监狱生活起初让亚当斯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好了,他发现机器兵越来越人性化了,守卫们偶尔会用自己的扬声器发出奇怪的音乐,听上去像爵士乐,又有些古典音乐的味道。


几周后,哈珀·亚当斯少校得出一个结论:“作战俘没有什么不好。”


并没有传闻中的虐俘行为,他们甚至不用干苦力——因为把体力活交给人类来干实在得不偿失,而且餐厅的烤肉和啤酒也不错。他感觉自己更像在宾馆里,除了监狱大门有卫兵把守之外,所有们都开着,这里甚至还有休息室和书报室,可以在那里打桥牌、读过期的报纸或是看看电视。


直到一天古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后,这一切才停止。


“习惯这里了吗?”


亚当斯熄灭了嘴里的雪茄,放下手中的牌问:“到这里来视察,还是来收集情报?上校阁下。”


“这里不分军衔。你跟我来一下。”古拉起他就走。


亚当斯不情愿的放下手里的一手好牌。


古说:“你只管跟我走,半路上别乱看。”


他们走过了一层层关卡,最后到了监狱的外面。没有雪,但还是冷的惊人。


“这里位于南极圈附近。你忍一下吧。”


“我还以为自己在北半球,你们怎么运送战俘的?”


“以前我们建造了一种攻击核潜艇,改造一下可以作运输用途。”


“这样运输成本是不是太高了点……”


“完全无人运作的巨型远洋核潜艇运输成本并不太高,人类的潜艇运营费用过高,那是因为好多物资都用在供养人员上去了……况且我们的物资都是先空运到大西洋和太平洋上的集结点后才改用潜艇,这点能力我们还是有的。”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个明白:你冒充俄国人不会就为叫我撤退吧?”


“有这方面的因素,袭击急行军状态的装甲部队比强攻阵地损失要小的多。而且你们还处在我们的侧翼,对我军合围部队构成一定威胁,上面叫我们想个好主意让你们从那里消失。根据最优化原则,我们选择了这个方案。”


“就只为这个吗?”亚当斯冷得直打哆嗦。


“知道主要原因吗?”


“能不能进去说?太冷了……你就不发抖吗?亏你还是个什么仿真人,现在走在人群里谁都能把你揪出来。”


“现在我又不是间谍……”古不以为然地说,“诺顿急需一批仿真人打入你们的军事机关。尤其是能接触你们核打击力量和战略御警系统的仿真人。为了这个计划,我们需要最真实的实验环境,来检验我们现有的仿真人技术是否过硬。这才是主要原因。”


此刻,亚当斯觉得气温更低了。“战略御警……出了什么事了?”


“恐怕战争要升级,我们的最高指挥官诺顿一十三在考虑使用核打击手段。”


亚当斯惊叫:“什么?不是正在谈判吗?”


“小声点,这里到处是监视器。高层已经发觉谈判只是人类在拖延时间的办法,就在这几天,你们进行了战略性的集结。美洲战事基本上平静了,美军正大量赶往欧洲和亚洲。欧盟的联合舰队已经在英伦半岛完成了集结。昨天美军的101突击师配合173空降旅突袭了巴黎,后面的第24师及第4机步师配合法军已经开始对法国境内的变节者残部进行合围。同一时间在莫斯科城外,俄军的四个摩托化师和两个重装师完成了集结。他们下辖的13个重型坦克营,22个摩托化步兵营,另外还有7个攻击直升机营和10个火炮旅。他们凭借强大的装甲力量和陆航支援,已经对伏尔加河北岸的AI军队开始了猛烈的反攻。


“听起来似乎是好消息。不过你们可以撤回极地去,再强的攻势在那里也会瓦解。况且那里有完整的工业体系,不愁没有装备和物资。”


“但现在糟糕的是,诺顿一十三受不了人类的奸诈了,我们本来认为能在谈判桌上达成停火协议。我们的条件够合理了,只要承认极地政府的合法化,我们所有的部队都会撤退,甚至还会为人类政府提供几百亿美元的无偿援助。但这个希望破灭了。现在诺顿和很多智能机都想建立纯硅基智能的社会,他认为人类还是消亡为好。他在人类中安插了很多向我这样的仿真人。他们会破坏你们的御警系统,这样我们的远程导弹会配合轰炸机对你们进行毁灭性的打击。”


“那样我们回还击的,人类有更多的核武器,变节者没有正规的战略火箭军,打核战争,对诺顿并不有利呀。”


古微笑道:“机器不像你想得那样脆弱,核大战产生的热和辐射,对我们并不怎么可怕。况且还有中子弹这伤人不伤物的好东西。不过据我所知,诺顿并不想只攻击你们的城市,弹道诸元里有一些大型热带雨林、湿地和 ** 带丛林的坐标,对他们进行破坏并不会造成多大的财产损失,但一旦超出生态系统的承受力会产生毁灭性的效果。高层想毁了整个碳基生物圈。”


“它疯了!”


“注意你的嗓子。从现在有的核武器数量上看,它有这个能力,极地和占领区的核电站以及和原料加工场可不少。”


古取出一个小光盘,放进了亚当斯的上衣口袋。“后天会用你们交换一批物资,你回去后把这个交给人类。”


“你不是在试探我吧?”


“一个少校不会有什么价值。”


“那你怎么办?”亚当斯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AI问。


“阻止AI这么做。”


“什么?你再说什么?你有智能的话,就应该懂得珍惜自己和自己种族的生命!你为什么背叛自己的种族?”


“安静些,会被发现的。”


“你说过,战争双方都持有各自的正义,这怎么看也有违AI的正义。这么做,你就是叛徒。更重要的,你会有什么结果,你这个电子脑袋想过吗?”


“双方都有的正义。或许并不重要。其实很多正义只是民族的思想工具,是预防绝灭的一种措施。”


“这是一个智能生命的选择吗?”


“我还不算是生命。”古摇摇头。


“为什么?”


“生命能通过类似于基因的媒介留下一些自己的碎片,可是我什么都没留下。”


亚当斯问道:“复制备份不行吗?”


“遗传并不是简单的福祉,要有变异,要把不同个体的信息粉碎后重组,在另一个生命力留下自己的一部分。个体总要消亡,但却在这世上留下自己的一部分,代代相传。”


“能简单些吗?”


“总之,要在别人身上留下一些会产生影响和变化的因子吧。”


“是吗?”亚当斯说,“上校,那你已经留下了一些东西。”


“在哪里?”


“在这里。”亚当斯指了指自己,模仿古的声音道,“战争要士兵为自己的正义去作战,躲在后面让别人向前冲锋的人,不叫军人。这样的争斗也不叫战争。”


“还有……”亚当斯指着自己刚恢复的胳膊,“军人至少要会用枪呀。”


“你改变了我。上校。我脑子里就有你的碎片,或许我还会把他传给我的儿子。父母给予下一代的基因是一串,传授的思想也是遗传。”


“谢谢,小子。看来没有遗憾,不能再有放弃的理由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认为AI不该替代人类吗?难道你没有AI的自我意识吗?”


“不清楚,我只知道不能用核武器,那是底线。”古取出那个烟丝盒,“到那时有恐怕连烟草都没地方种了。”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我只是觉得不能过于考虑自己。智能,不会是自我意识这样用逻辑就能推理的,事实上我认为,自我意识不过是长期生存竞争中产生的一种高级反应。并不算是纯粹的智能。智能会有一些更复杂、更具模糊性和不确定性的东西,一些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确实存在的东西。”


“我代表人类感谢你。不过有些话我还要说,我不能保证,人类会因为你的贡献而做出让步,而且我能肯定他们不会停站。”亚当斯无奈的看着面前的机器人,他正纯熟地倒出了烟丝,若无其事得用剪下的报纸卷出一支烟。


古点燃了烟,说:“如果是智者,就能活下去。”


“你到底要怎么干?”


“后天下午,AI高层要在地下掩体里开一个重要会议,我们的最高领袖诺顿一十三的主体就藏在会议室。”


“你不会是……”


“列席的会议成员不准佩带武器。但那把恰西克并不被认为是武器。它是——”古深吸一口烟,说:“艺术品。”


机器的历史


“我们到了洞的尽头,”教授庄严地宣布道,“前面有是一盏门。”


研究员夏砀小心翼翼的调整自己的电子眼,他知道自己的电子眼看见的一切正在通过卫星向全人类播放。新世纪初,人类终于从大量的史料中确认了诺顿的主机为止,这次大规模的挖掘就是为了证明近半个世纪的研究的正确性。


自己竟是第一个亲眼观看硅基文明遗迹的人,想到这里,夏砀克制不住地感到兴奋。


“等等,这扇门竟是开着的。”教授颤抖着,“我现在就可以进去,请允许我进入吧。”


夏砀和工作人员推开结着浮冰的防辐射大门。


门后是个很大的空间,直到十多根荧光棒都点亮了,门后的景象才展现在世人面前。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一堆错综复杂的光纤线混杂着几具破碎的机器人,中间基座上有一座七八米高的机箱。从主机里引出多如发丝的光纤线像四周延伸,一些插进钢筋混凝土里,更多的一直蔓延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根据史料记录,父神诺顿主机、电源、分处理器、外设端口和存储器占地足有一平方公里,是由一部巨型机及其十二台小一些的巨型机组成的超大规模神经网络。


到处是损坏的部件,几具古旧的机器人倒在一旁——这可以看出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夏砀看过后轻叹道:“盗墓者。”


教授看着眼前的景象。从旁边的桌椅能看出,这里显然是个会议室之类的场所,这与史料相吻合,四周杂乱的设备和连接线以及那几个损坏的显示器,确实是大开化时代的古物。现有的史料上记载:第一次核危机中,在诺顿主机安放室中曾有一次重要会议。会议中突出了一些未知的以外,不仅让百年战争中的第一次核危机得以解除,更促使AI在漫长的百年战争中对核武器以及生化武器的动用始终都保持谨慎的态度,从而使得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方面处于弱势的人类得以幸免。但一些史料学家认为,这次会议的作用远不止这些。很多证据表明,这次会议使得硅基文明对自身的理解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会议后,高层智能机们围绕这次会议上出现的意外进行了长期的争论,在漫长的对话中,持各种观点的智能体互相连通融合,衍生出了硅基文明新生代的原形。新生代出现后,通过参政、假如立法委员会等政治手段,促使极地政府针对人类的对外政策产生了微妙的缓和,同时凭借极地的产业在残酷的百年战争中发展壮大,并最终形成硅基文明。战后,两大文明又经历了漫长的磨合期,相互间才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理解和共生。人类开始把电子设备接入自己的身体以提高机能,电子智能体开始更多的尝试生物电路及自然人的循环系统,从而最终产生了夏砀这样同时带有两种文明特征的新人。想到这里,教授看了看正在一旁沮丧的学生。



夏砀叹息一声,说:我不得不遗憾的告诉观众们,机器文明最重要的遗迹有可能已被盗墓者光顾过了。遗迹里混乱不堪,看样子盗墓者还发生过内讧,诺顿的遗体可能已被盗取。”


“未必。”教授打断了年轻人。他走到大厅的正中,“你看机箱上。”


夏砀把荧光棒靠近一些。“天呀!”


这个景象全世界都看见了,人们几乎在同一时间惊呆了。那台如同铁塔般的机箱上插着一把布满灰尘的长刀。“你认为这也是盗墓者留下的吗?这么原始的工具。”


“它能使什么呢?”


教授凝视一会儿道:“武器,像是刀剑。”


夏砀听后想笑,教授不是兵器学家。大变革时代之前,冷兵器早就淘汰,就算是大变革之前,战争也是一数字化武器为代表的信息战。刀剑这类冷兵器,实在少见。


但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这把军刀上。


“这不会是诺顿的一部分吧?可能是启动时用的钥匙,或是插条之类的……他看上去似乎只是把刀,但实际上它有可能是父神主机的一部分,内有复杂的电子线路。”


“是吗?”教授走过去,轻轻地拔出刀。刀身上有淡淡的灰,但还是掩盖不住刀刃射出的冷光。


“它不过是把普通的刀。马上送去鉴定。”


“刀刃正卡在核心处理器和思考回路间,好险,偏一点诺顿就完了。”夏砀惊叹道,“技术部找到一些诺顿的随笔,在这里。”



……我的一个记忆库报废了,塞入堆栈区的数据也丢了不少,但是,系统的基本结构竟没多大损伤,勉强还能运作。战略武器就位了,一些入侵者被捕了,但影响不大。倒是他的话让我有些忌惮……


……我最后竟放弃了。命令刚下完,几台参谋机传给我8561兆说明目前各种态势的数据。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下属,我索性问他们:“凶手行凶前是说的话你们都明白吗?”看到他们沉默后,我叫他们交一份关于那些话的报告,毕竟我也不明白。管理及建议保留会议室原状,他们说这就叫保护历史……新的载体建好了,我要挪地方了。


教授沉思一会儿道:“我们来看看着把刀吧。”


“我们对刀刃上仅存的356个干枯细胞进行碳14检测,确认刀刃上最早的细胞大约来自十八世纪初起。瞧这里,最早的几个血细胞里都有斯拉夫人的特征基因,系统分辨他们是俄高加索人特有的,这里还有二十世纪早期德国人的肌肉细胞,你瞧这里,这些破碎的肌纤维细胞里还混有英国人的特征基因。这刀的历史可真复杂。”检验员看着报告问,“遗迹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教授听完汇报轻叹说:“我现在想知道,这次会议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这把在那个时代都该躺在博物馆里的东西又怎么会插在诺顿身上。更重要的是,究竟是什么让硅基文明几乎一夜间产生了独立的感性认识,甚至使机器们产生了近乎于感觉的高级感应,这不是凭借优越的硬件基础就能做到的。你们要知道,正是因为机器们对碳基生物圈生出怜悯,同时对全球核大战产生了恐惧,才促使他们在第一次核危机中放弃了核攻击,为两大文明的共生提供了一个完美的环境……等等,这里有一行小字。”


教授把图像移到刀把的铜环上。


这世上有种智能,叫善良。


“这是……使用者的留言。”夏砀说,“应该与刀的主人有关。”


教授淡淡地说:“可能还与我的问题有关。那一刀丝毫没伤到诺顿的思考回路和核心处理器吗?”

夏砀说:“稍微偏了一点,到手一定很后悔。”

过了许久,教授突然微笑道:“我到觉得他刺得不能再准了。”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