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ah and His Br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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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子瑞奇 Ricky the Duck》第二十三章:瓦解與重生

這場戰爭從來就不是發生在犀牛的全然統御中;眾多明謀暗計交錯、纏鬥,算計之外總是另有算計,不到最後關頭,誰也無法斷定其結局……

餐會一開始,刺蝟還緊張兮兮的,不停確認那包東西是否還在。但他很快就被滿席溫情的酒水給澆暈了;服務生不斷徘徊他附近,生怕遺漏掉他某個舉起空杯的瞬間。

他喝乾最後一滴,再次舉杯;但這次只得到服務生的連連抱歉,並告知他剛才滑入他喉嚨的,就是整個餐會庫存的最後一滴酒。服務生為不是他犯的錯道歉數次,在換來刺蝟一聲沒關係後連忙離開現場,以免對方得寸進尺,要求他去開犀牛專屬的酒窖。

刺蝟失望地放下酒杯,意識到自己必須要去上第六次廁所。

「失陪一下。」他拍拍一旁的男士。身邊的賓客趕忙從自己和別人正如火如荼的談話中抽空,給刺蝟一個禮貌的微笑。

但他馬上發現有比酒喝完還糟的事。會場角落,兩名僕童恭敬地抱著兩只卷軸從側門步入,身後跟著一名服務生,端著一大缸墨汁與筆。

刺蝟立刻醒酒。

他打消上廁所的念頭,但身體仍在逼迫他離開會場。他坐下,讓自己鎮定心神。

會場最前端,鼠哥正和犀牛聊得不可開交,不斷看向步伐緩慢的僕童們。刺蝟都看在眼裡。如果讓鼠哥一開口提到那卷軸的用意,一切就要前功盡棄了。

他下定決心了。

「在場各位尊貴的來賓,容我在此說些話。」刺蝟起身。「很抱歉打斷諸位興意正濃的交通,在下只是希望能在這場完美的餐會進入尾聲前,來向大家致個詞。」他取出藏匿在禮服下已久的大疊文件;但在讓賓客發現自己手抖得厲害前,他把它們放到桌上。「我這裡有一些資料,重要的資料。我希望能在這氣氛歡快的會場中讓諸位瞧瞧,不知道我是否有此榮幸?」

坐在長桌正對面的老烏龜嚴肅地點頭。

「謝謝。」

鼠哥那處有些噪音傳來。刺蝟忽視它們。

「我必須向各位告白一件事,而這件事也是我現在如此做的動機。」他說:「小的我對於今日的盛況感到無比榮幸,對於各位竟然願意齊聚一堂,在犀牛先生的號召下,結為同盟。身為犀牛大人身邊卑微的屬下,我大為感動。所以我要先高舉我的酒杯,向犀牛先生致敬。」他立刻意識到舉空杯有多蠢,但選擇忽略這自找的尷尬。「可是,有些事我相信必須告知各位,新聯盟中不可或缺的各位。我手中的這些文件,是我在擔任犀牛先生財務長的期間,親自複印的重要文件副本,其中含有許多重要事件的紀錄——」

「誰去阻止他!」鼠哥以為自己在竊竊私語,但其實刺蝟聽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刺蝟清清喉嚨。「真是不好意思,如果在場有誰不願意我繼續說——」

「繼續。」老烏龜發聲,堵住鼠哥那未爆彈般的嘴。

「謝謝,先生。」刺蝟鬆了口氣。「有許多事情,我想我的主人並沒有向各位澄清過,或是沒有解釋清楚,我在此說聲抱歉,並且我很確定我的主人並非有意如此;因著建立同盟關係的信任基礎,在各位簽署同盟協議之前,我要向各位澄清過去數年內發生的許多事件,它們的起因與後果。後果的部分我想各位已經十分了解,所以我在此要提到的,是起因。」刺蝟取出第一份文件。

廳堂前端的騷動加大,鼠哥正在要求護衛進場阻止他。

忍住尿意,刺蝟開口:「第一份文件,書寫於五年前。因為數字、帳目內容太過瑣碎無趣,我直接解釋給諸位聽。」他舉起那張紙。「紅鶴布萊恩先生,您在五年前提供的政治獻金並未按照您的要求,作為政黨活動使用;相反的,那數萬塊,喔不,三百七十萬,都被用來做犀牛宮殿內部裝潢使用。」

紅鶴拍桌。「胡說!現在不是你在這裡挑撥離間的時候,刺蝟。我非常清楚我捐款的動向,但我可不確定你那份文件到底是胡扯還是實實在在的證據。」坐在他附近的其他來賓隨之附和。

「先生您放心,我說的話是有憑有據,在我講完一切之後,我會公開這些資料,讓大家知道我身為——」

「說句老實話,其實我並不在乎那筆錢是被拿去裝璜還是幹嘛,只要——」

刺蝟也毫不留情地打斷紅鶴的話。「我補充一下,先生,您這筆獻金並沒有讓你抵太多稅,或是說,一塊錢都沒有!」刺蝟又翻出另一張亂得可以的紙。「布萊恩先生,感謝您對這座城市的貢獻,我們稅徵處以非常精明的技術,使您在政治獻金外,一毛錢也不缺地獻上您完整數目、未經抵銷的稅金。」

紅鶴徹底說不出話。

「當然,三百七十萬並不夠裝潢整間宮殿。所以,」他取出另外兩份文件。「獅子諾拉女士、螃蟹路易斯先生,感謝你們的熱心捐款,使得今天不只有美食佳餚得以享受,還有華美的視覺饗宴來招待我們。」

門外的護衛這次是真的進場了。

「斑馬艾娃女士,我長話短說。」刺蝟簡短地解釋了斑馬從前參選議員時,財務上發生的種種靈異事件,和它們真正的起因。「樹獺鮑伯先生,接下來是有關您的部分,我必須先請您冷靜一下身心。」說雖已說在前頭,但樹獺最後還是氣得砸爛玻璃杯,在接過刺蝟的資料後更是怒氣沖沖作勢離開會場,幸好其他議員們將他留住。

「接下來,我們敬重的烏龜——」兩隊護衛繞過長桌兩頭,準備擒拿刺蝟。「烏龜桑托斯先生,關於七年前,您所遭遇的不幸災禍,雖然我只是個財務長,但我這裡有一份合理、且可信度極高的證據。」不用多說,大家都知道這是關於發生在烏龜莊園的祝融慘案。

來賓們識相地將椅子往後移,堵住護衛的進路。至少要先讓烏龜聽完。

「桑托斯先生,證據顯示:您的愛妻、五位女兒、四位兒子、無數僕從與屬下的死亡,莊園的毀壞、財產的嚴重損失,以及您與您僅存的女兒餘生的悲苦,都是由——」刺蝟指向坐在高位上、無力阻止這場災難的宴會主人。「犀牛先生所造成的。」

刺蝟原本打算將剩下的部分說完,畢竟他可是為此準備許久;但全堂滿溢的怒火已經不需多加煽動。

接下來便是一發不可收拾的混亂。

保鑣們在第一時間衝入會場,在一片失序中找到自己的主子。有賓客慌忙跑出會場;有賓客站上長桌,用自己物種裡通行的手勢向犀牛致上「最高敬意」;有些賓客則無所適從地僵在位子上,彷彿覺得混亂會自行結束。

「我們走。」老烏龜讓侍從將自己扶起。他向刺蝟要走文件,便穿過鬧哄哄的動物們,消失在刺蝟視野外。

老烏龜的離去,徹底瓦解了新勢力組成的可能。

刺蝟向鼠哥舉起空杯。「致真相。」在護衛有機會把他抓起來前,他隨著賓客的湧動退出會場。


「我們現在很安全。」

烏利從鐵桿死寂的冰冷間感受到瑞奇毛髮傳遞的溫熱。他將頭向上靠得更近;瑞奇也是。

「可惡小黃鳥!」在經歷了一連串的拉扯與衝撞後,瑞奇的坐騎仍是活力十足,不斷扭動、嘗試掙脫束縛。瑞奇忽略牠製造的晃動。

他捧住老鷹的臉。震驚地意識到他已不再是那隻躺在竹籃裡安然睡覺、有時還會突然被餓醒、呼叫瑞奇的小鷹;在這彷若無盡的日子中,他已長成了那屬於老鷹該有的身量。

但他仍是那隻企盼著見到瑞奇的小鷹。瑞奇知道。

「可惡小黃鳥,你和你的小夥伴,是不會有重見天日的那天的!」蝙蝠伴隨著布匹撕碎的聲響掙脫綑綁。

瑞奇心想不妙。他知道布包的殘片是多麼脆弱,但沒預料到會這快就打斷他和烏利得來不易的重逢。一隻飛爪在他轉頭那一刻拍上他的臉;瑞奇被甩向籠頂的邊緣。

「深淵之口,只進不出!你以為自己無比強壯,能以一抵百。」

瑞奇在嚴重耳鳴中起身,還差點沒站穩。

「你只是幸運地被我們低估了;但你對自己的高估無法拯救自己——」蝙蝠張開雙翅。「——和你那羸弱的烏合之眾們。」牠胸前有什麼東西在動。「睜大眼睛看看,小黃鳥。睜大眼睛。」

瑞奇看去。

在稀疏胸毛之下,會蠕動的記號烙印在胸前,又或是……從裡頭長出來?它們如寄生在這黑暗生物身上的水蛭,卻發著弱不可見的微光,像是要向瑞奇揭示它們遠古邪惡的本質。

「深淵之口邀請你們,一同見證祂的靈性。你們理應張開雙臂迎接,而不是——」

碰——

蝙蝠被打扁,趴在籠子上虛弱喘息。

「莎夏?」

「請不要一臉驚訝,我才應該要驚訝吧,你是怎麼上來的?」

「你不要把牠打昏耶,我們還用得上牠。」

「牠看起來還挺好的。」莎夏將牠翻過來,但看起來只有牠胸前的奇怪符文有生命跡象。「你說是不是啊,小鬼頭?我們來找你了。」她在烏利的頭上蹲下。一滴眼淚滴到烏利的臉上。「我很抱歉之前對你不是很友善,在基地的那些日子。」

「用蝙蝠的腳爪。」

「什麼?」莎夏拭去她難得的淚水。

「開籠子,用蝙蝠的腳爪。」

「你是說——」

「對,牠們的腳爪是鑰匙。快,其他蝙蝠要來了。」烏利握住她伸入籠子的手。「晚一點在談好嗎?先幫我開門。」

「那當然,那當然。」莎夏給老鷹一個微笑。「瑞奇?」

時間緊迫,瑞奇已經注意到遠處的蝙蝠正在重整旗鼓。他將昏倒的蝙蝠拖向籠門。「莎夏,妳負責開鎖,我負責架著牠。」

「收到。」

這蝙蝠的命還真大條,瑞奇抱著牠,都能感受到牠那頑強的心臟想要繼續跳動的渴望。

「這是什麼鎖啊?」

「妳還好嗎?」瑞奇強憋著氣,因為蝙蝠真的臭到令人費解。

「用抓的,不是轉。」烏利隔著鐵欄支援莎夏;他抓住她的腳,以防她摔落。「那是腳爪,不是一般的鑰匙。」

「好。」莎夏照做。「瑞奇,上面還好嗎?」

「牠們要來了,再兩百公尺。」

但鎖仍不為所動。「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試試其他腳指……不同排列組合。」

「不可能吧,這是最自然的手勢啊。好吧,我試試。」

「牠們快來了喔,我覺得我需要先放開牠了。」瑞奇大叫。

莎夏抬頭。「不不不,我抓不住牠的!再一下就好。」開鎖再次失敗。

「試試先壓進去,再抓合。」烏利說。

「再十公尺!」瑞奇大喊道,他鬆開翅膀。

昏厥的蝙蝠在鎖被開啟的那一秒滑出瑞奇的懷抱。重力將牠從莎夏的手中扯去,連帶鎖頭一併落入萬丈深淵。籠頂,瑞奇和來襲的蝙蝠展開殊死鬥。

莎夏拉開籠子門。「來吧。」她向烏利伸出手。

這次是真的,烏利在腦中向自己說話。我真的可以就這樣走出去,不會有下一個籠子等著我。

他握住松鼠,眼眶被淚水瞬間盈滿。

「啊!」

一抹黑影從他面前飛過,將莎夏的手硬生生從他翅膀上拔開。烏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憤怒,他再也不會允許任何力量將他的朋友從他面前奪去。再也不會。

在無數個看不見月亮的夜晚後,烏利再次從那座懸崖上跳下;但這次,他將不再是逃跑的那一個。


「推進!」

用不著韋恩下令,盟軍在看見敵人拋盔棄甲後,幫派的本性便驅使他們一窩蜂追上去。他們踩過敵軍的武器,踏破他們的木盾,絲毫沒有要寬待投降將士的意思。

「莫比!」

「莎夏?」浣熊逆著衝鋒的猛浪向湖畔跑去。「喔天啊,妳還好嗎?妳的脖子。」

「好得很。」

「才怪,妳的脖子被抓傷了。」

「不會痛。」莎夏打了一下蝙蝠的爪痕,證明給莫比看。但她其實快痛死了。「給我一個棍子。」

「妳是怎麼下來的?」

「烏利,烏利把我載下來的。快,棍子。」

「那烏利呢?」

「他去幫瑞奇了,剛才上面出了點狀況。」

莫比望向高處,嘗試在一整片的蝙蝠烏雲中尋找他們的蹤跡。「喔天啊,我們是不是應該——」

「我知道你想幹嘛,不要妄想了。我們上不去,也幫不上忙。現在,給我一個武器,我們有另一個急迫的問題。」

莫比沒有忘記。「莉茲。」

「對,給我武器,不然就來不及了。」


起初仍能打過幾隻先遣部隊;但這次瑞奇有預感自己是難逃死劫了。

蝙蝠將盛滿的怒氣全然澆在鴨子身上。一雙雙腳爪撕扯著他每寸肌膚,羽毛在群起圍攪之下飛散空中、或落入籠底。黑色旋風席捲他,直到腳掌脫離籠頂。四面八方齊下的攻擊讓他的反擊顯得毫無意義。

他想起自己的鴨子祖先,想到他們在兒孫圍繞的床上是如何安詳地逝去,可能還有聽不完的感謝與真情道別;而他,將在這灰暗的光景中被蝙蝠們撕去層層皮肉,直到心臟。

「你們如願以償了對吧?可愛小黃鳥,吃肉先拔毛?」他大笑。「但我任務達成了,你們才是真正的輸家——」

「喂!」

黑色旋風驟然減速;瑞奇重重摔回籠子上。

「好玩嗎?我也要加入!」老鷹撐開比敵人大上兩倍的翅膀。「我們玩鬼抓人,誰要當鬼?」

不等蝙蝠想出下一句押韻戰吼,烏利撲向黑色旋風。他決定要瓦解它,消滅它。


瑞奇在這之後就沒印象了。他只記得自己在又一頓狠毒抓咬後摔入深淵;墜落,直到身上殘存的羽毛被氣流拔得一根也不剩。然後,烏利健壯的背接住他。他們飛過一陣蝙蝠屍體雨,穿越死神那即將闔上的指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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