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入戲（2018）——舊日的美好時光，還是夢魘？

在Giloo紀實影音上面看完《入戲》，真的很毛骨悚然。《入戲》是一部紀錄片，導演原本是想拍中國演員的工作跟生存處境，所以去跟拍了一個籌劃中的劇組。這個劇組準備拍攝的是導演葉京的自傳電影，時空是文革時期的四川。參與的演員們確定入選後，就被導演送到四川一座廢棄工廠裡，上繳手機及電子產品，跟外界隔絕，開始他們的「生活體驗」，以呈現導演心目中「當年的情懷」。

剛開始，演員們在北京接受基本訓練，練習紅衛兵的口號、愛國愛黨歌曲及舞蹈、朗誦毛語錄等等時，還會覺得彆扭、還會偷笑，進入「體驗生活」不久後，他們卻漸漸習慣了這樣的日常。甚至在一個演員為了給重病的爺爺慶生，向要求他們拍片期間不可離開的導演，提出想請假回家的請求時，其他人開了一場「批鬥大會」——帶狗牌、戴帽子、強迫認罪、自我檢討、書面報告、互相揭露⋯⋯電影後半部沈浸在沈重的批鬥氣氛中，和前半部與塵世隔絕、桃花源般的歡快輕鬆成為對比。

這部片到了後半段真的讓人看得很痛苦。演員江思遠對家庭的重視，在劇組其他人口中成了「滔天大罪」。想離開？你把組裡其他人放在哪裡？你對這部電影到底重視不重視？進了組就該全身心投入，將群體放在第一位⋯⋯他們批鬥江思遠的每一句話，在局外人（觀眾）看來，或多或少都帶著荒謬，但最恐怖的是，我們知道這並不是「演」出來的，他們是真的「入戲」了。他們甚至不斷要求江思遠面對牆上貼的政治宣傳海報，唸出上面的毛語錄「要鬥私批修」。

集體的瘋狂真是可怕！群眾的盲從、同儕壓力、沈默螺旋（有人雖然沒有跟著喊「打倒江思遠」，並面露不贊同，卻也不敢表態，因為怕自己成為批鬥對象），文革的激情真的在這個「生活體驗」中重新復甦了。當葉京導演強調要重建「文革」，他的目的或許是帶著鄉愁回憶自己的少年時光；但當這整個計畫變成紀錄片的對象，我們得以從某種後設視角觀看儼然成了文革縮影的片場，他的懷舊跟我們的不安，變成了不斷拉扯的張力來源——這大概不是紀錄片導演董雪瑩原本預期的結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