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行旅：紐約】 魅影幢幢之後：讀郭強生《夜行之子》

《夜行之子》新版問世，郭強生自言其為「破繭之作」。行至中年，當書寫成為生存僅剩的繩索，唯有面對真實的自己，才有快樂的自由。這是此書十三個短篇呈現的真相，也帶我們一步步前往幽深的洞見，看見夜行的自己。

《夜行之子》收錄的故事，背景為「世貿雙子星九一一事件」的紐約。對應當時巨大的集體死亡事件，紐約同志市民具體或是隱喻的死亡，某一程度上意味著資本主義下的弱者，隱身暗夜之中，成為故事裡亦步亦趨且揮之不去的鬼魅。

俗世觀感的各式壓迫，讓真實的自我只能苟活，變換面目於日常之間，恍若戲劇間的腳色轉換。〈轉世〉裡的青衣舞袖，水腔婉轉，如真似幻之境，原來才是其人的衷曲。郭強生高妙之處，不在文辭華美，而是在真實與虛幻之間，以近似意識流的碎語呢喃道出人物的心聲。令人流連其中，酣然暢快，渾然不覺時辰已曉。

〈君無愁〉裡瀰漫的是無邊憂愁，母親的病與自己遼敻的孤獨，如同氾濫的雨夜，人生都是無法收拾的殘局。但是身處卑微的他，還是希望被愛，還是希望跨出暗夜的藩籬。在故事線索的推展之下，郭強生故事說了一半，另一半卻在讀者心理蔓延，蔓延成荒野之林，光影閃滅之際，只看見恍惚間月光下飄飛的長髮。也許正應驗了〈迴光〉的結尾：「但這一回，應該不會再撞見，自己過去的鬼魂」

由鬼魅而懸疑，情節推演的過程，一步步都是情緒的線索。郭強生論到自己小說中的懸疑，認為：「把人生寫足了，自然有驚悚，自然有推理，自然有靈異。所以我故事裡的懸疑，不是寫作手法故用的懸疑，而是人生的懸疑。」

由是而觀，在《夜行之子》裡呈現的真實，在十年之後，仍讓作者疼痛的原因，莫過乎經歷重重劫數，回魂之後，竟然照見自己的身影仍遊蕩暗夜，尋尋覓覓，倉皇地問：「後來的他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