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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人生的暮色時分—電影「我啊,走自己的路」觀影心得

暮色(twilight)是一天當中日光消沉,一切都漸漸沉入黑暗的時刻。C.S.Lewis的奇幻小說「夢幻巴士」(The Great Divorce)中,地獄就是一直處於暮色裡。日光漸漸消逝,唯一的指望就是黑夜的來到,所有的事物都壟罩在哀傷、失落的光景裡。

電影「我啊,我走自己的路」(おらおらでひとりいぐも)的故事色調就是在暮色中。主角桃子奶奶,在丈夫過世後開始獨居生活。透過奇特的內在對話的呈現,是一個人在年老的時候,對生命價值的深沉省思。電影的一開始是桃子奶奶在下雨天陰暗的客廳,一段脫衣的獨舞。這段有點費解的情節,其實正是這段自我探索旅程的起頭。一層一層脫掉的衣物是那些在生活裡累積起來的外在自我、因為世俗的眼光價值而形成的外殼。這暗示了電影並不單單只是在描繪一個老年人孤獨的議題,或是如何面對死亡的心理調適,這更是在講述一個「重生」的故事。桃子奶奶一層一層地,回溯至來到世間的樣子,透過回顧,賦予她自身生命新的價值與意義。

電影裡桃子奶奶的興趣是研究「地球的起源」,在圖書館裡看書時,對面是讀著恐龍圖鑑的小學生。桃子奶奶有著小孩一般的好奇心,想要探索生命的起源,背誦古生物年代讓她感覺到自己不是只困鎖在內在的孤獨中,而能夠與更大、更寬廣的某種存在連結。

「古生代、中生代、寒武紀……………」

這是不是我們每個人都會有的內在渴望呢? 因為在內在我們深知,我們的生命並不是偶然與機率的結果,我們之所以存在在這個宇宙之中,之所以成長、找尋夢想、愛人與被愛,並不只是為了迎來最終的失去與死亡而已。在這一切的背後,應該有一個更大、更深沉的原因,使我們的生命道路,會在此時、此刻、行走在這裡。

如果早知道會失去丈夫周造,當初為什麼要愛上他呢?桃子奶奶回想自己的一生。

丈夫死後,她忽然失去了生存的座標。但是在最孤獨無助的時候,她才恍然大悟,生命的盡頭並不是終點。在那裡有另一個世界在等著她。

在電影的原著小說裡,作者若竹千佐子這樣描寫桃子奶奶的心情:

「但那時候的阮明白了一項道理:死並不是存在於另一邊,而是在阮身邊屏息以待。即使如此,阮還是一點都不害怕。為什麼呢?因為丈夫就在那裏啊!為什麼呢?因為他在等我啊!」

「還有比這更強大的安全感嗎?阮就放心地向前走吧!」

很喜歡電影的最後,桃子奶奶從診所走回家的一段。積雪的路上,有她最喜歡的猛瑪象與她同行,很有趣的是,猛瑪象的「mammoth」是「極巨大的」,在俄羅斯文中有「潛藏在底下的事物」的意思(最早在冰河裡挖到猛瑪象的是俄羅斯的科學家)。根據最新的科學基因定序,科學家們認為要使猛瑪象複製重生不是不可能的事。這些研究成果為[去滅絕](de-extinction,又稱復活生物學resurrection biology)帶來了新的盼望。

在桃子奶奶孤獨的旅程上,走向的並不是死亡,而是重生的希望。

暮光時分,是每一個人在人生中都要走到的時刻,生命準備走向尾聲,所有你在乎的、愛戀的、倚靠的,不得不一個一個放手...........眼前是漫延過來,將所有希望淹沒的黑夜,一切彷彿來到盡頭。在那個時候,什麼是依然存在的盼望呢?

 “Even though I walk through the valley of the shadow of death , I will fear no evil , for you are with me ; your rod and your staff , they comfort me.” Psalm 23.

無論走在什麼樣的道路,當日光將盡,時間就要結束,什麼是你靈魂的錨呢?

那個堅固、不變的連結是什麼?

故事裡桃子奶奶發現生命的盡頭並不是結束,因此她仍然帶著盼望,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因為知道道路的前方是什麼,暮色就不是哀傷絕望的時刻,而是回家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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